一切准备妥当,两人暗中商定一个暗号,只等金兵一到,就在城上准备接应。为了保险起见,背着众人,胡喜派了一个心腹之人,让他同王文举一道,打扮作普通客商。把那些机密册子小心翼翼地藏在货物里,层层包裹,伪装得严严实实,任谁也瞧不出破绽,而后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出发,没人知觉,沿路迎上来。
不日,阿里海牙同毛橘塘率领着三万人马,犹如一股汹涌澎湃的黑色洪流,由汴梁水旱两路浩荡进发。行军途中,景象蔚为壮观又透着十足的肃杀之气,但见:毡幕重重叠叠,仿若连绵起伏的山峦,帐房密密麻麻,好似林立的碑林;弓刀在日光下闪烁着寒光,簇簇拥拥,晃得人眼晕,驼马嘶鸣着,扬起阵阵尘土,纷纷攘攘。黄沙漫天飞舞,边尘滚滚而起,遮蔽了澄澈的蓝天,好似给大地蒙上一层昏黄的纱幕,黑气层层淤积,竟将那日月的光辉都掩去几分,白日也显得阴森黯淡。大军前行之时,角声呜呜咽咽,振得大地都微微颤抖,每到下营之际,各部族的营帐铺展开来,遮天蔽日,仿佛夜幕提前降临。军旗猎猎作响,分作五色,在风中肆意舒展,吓得千里之外的雀鸟惊慌失措,纷纷投林躲避;军阵按八方排布,气势恢宏,所过之处,原本热闹的万户炊烟瞬间消散,百姓们吓得紧闭家门,屏气敛息。打草抢粮的哨马,如离弦之箭,先行百里开外,所过之处,田园被践踏得一片狼藉;杀人放火更是常事,每逢攻城略地,屠城惨祸往往转瞬即至。
前军一路疾驰,行至睢州地方,王文举正潜伏在路旁,眼睛紧紧盯着远方。突然,他瞧见毛橘塘的旗号,心中大喜,急忙跪在路旁。还没等他开口,早被警惕的哨马如鹰隼般迅速捉住。王文举忙不迭地高喊,口称自己是来报扬州的机密军情。士兵们不敢耽搁,迅速将他押送至营中。王文举进了营帐,先是恭敬地行了大礼,而后呈上精心整理的名册。阿里海牙和毛橘塘接过一看,顿时喜上眉梢,这上面详尽记录了扬州城的虚实,简直是一份开启财富与胜利之门的密匙。当下,二人赏了王文举酒饭,安抚他的辛劳。不仅如此,还使他带回空头札付一百张,特意叮嘱任凭胡员外分散,好去拉拢更多内应。又郑重地交给他一枝番字白旗,吩咐他务必藏在身边,待到攻城之时,便将这白旗插在城头,作为此处攻城的信号。只是这二人老谋深算,又怕其中有诈,便让同来的人先回扬州,却将王文举留在营里,名为款待,实则软禁监视。而那胡喜安排的其他奸细,和原本被差去的南兵,依旧扮作逃难的客人,神色匆匆又小心翼翼地潜行而去,混入茫茫人海,朝着扬州城奔去。
这一路金兵势如破竹,先取了天长、六合、清河、桃源等地。那些城池的守军,听闻金兵威名,早已吓得胆寒,几乎不战而降。大军长驱直入,直杀到淮安地方。彼时,南宋高宗正在南京城中,朝堂之上气氛凝重,每日与汪、黄二相愁眉苦脸地商议战守之策。高宗满心忧虑金兵南犯,琢磨着要建都杭州,以求偏安一隅。可朝堂上那起南渡的功臣们却苦苦挽留,言辞恳切,力主提兵江北,试图恢复汴京往昔的荣光。只是在这当口,李纲、赵鼎、张浚、张所等一干能臣早已被谪贬在外,朝中无人可用。主和的声音又喧嚣起来,高宗甚至想着要与金人讲和,情愿纳币称侄,只为求还被掳走的二帝。而那些名将岳飞、刘琦、吴玠、吴璘,虽有守土之能,却俱分守各方,难以回援。此刻的淮安,仅有一个文官同一个参将镇守,兵力还分散在各个汛地,一时间城内防御空虚得宛如纸糊。城中百姓听闻金兵三十万的浩荡大军朝着淮扬汹涌而来,吓得魂飞魄散,先逃了一半。剩下的那些残兵败将,本就是从汴梁一路溃败下来,早被金兵杀破了胆,此刻哪个还敢出战?只能眼睁睁看着金兵如入无人之境,一步步逼近扬州。
那胡喜在扬州城,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又似饿狼盼着猎物,真真是望穿饿眼。他满心幻想着金兵一到,自己便能一步登天,做起大官,封侯封王,尽享荣华富贵。白日里,他看似优哉游哉地在城中四处游走,实则眼睛滴溜溜乱转,暗暗观察城防部署。每一处岗哨、每一段城墙,他都仔细打量,把哪里兵力最为薄弱、何处粮草悄悄囤积,都像刻在心底一般,一一记在心里。夜里,更是难以入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里全是富贵加身的美妙场景。时而他会借着微弱的烛光,对着那份机密名册痴痴傻笑,仿佛看到了金银财宝在向他招手;时而又坐起身来,眯着眼谋划着怎么拿捏城中那些富商,想着该用什么手段,才能把他们的财富榨干。不仅如此,他还悄悄拉拢了几个守城的小头目。知道这些人平日里就贪财好色,他便投其所好,用钱财美色蛊惑人心,许下重金与美人的承诺,让他们关键时刻听从自己指令。胡喜满心都是算计,每一个谋划都丝丝入扣,单等金兵一到,便要亮出“内应”身份,开启他梦寐以求的富贵人生。
在等待的日子里,胡喜愈发心急如焚。他担心夜长梦多,名册被人发现,或是那些被拉拢的人临时反水。于是,他隔三岔五就找借口与那些小头目碰头,又是送银子,又是叮嘱计划细节。还悄悄在城中偏僻处囤了些粮草兵器,想着万一金兵攻城时遇到阻碍,自己也能出份力,好稳固自己“功臣”的地位。城中百姓虽不知他的阴谋,却也因金兵将至人心惶惶,市面愈发萧条,而胡喜就在这一片慌乱中,怀揣着野心,静静等待着风暴降临,好让他趁势而起,成为这场乱世风云里的最大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