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刘馥略显慌乱不同,刘备一脸淡然抬手相请:“威硕?坐。”
“你来做什么?”刘琰大咧咧坐下开口就问。
刘馥表情很不自然,故意扭过头去回答:“你来做什么我就来做什么。”
“我来学痞子斗殴,经常来大家都知道,近来碎桃一技颇有心得,你要试试吗?”
刘馥身下一紧,故作镇定开口解释:“我与玄德谈论天下局势。”
曹操请刘备赴宴,席间谈论天下英雄这件事街头巷尾都知道,刘馥明显是拿这个梗来搪塞。
刘琰强装笑容接口:“是不是也谈论天下英雄啊?”
刘馥瘙瘙脸颊不置可否,看得刘琰满心不耐烦:“秦诩戚寄是你的人吧。”
秦诩戚寄本是袁术部下,当初跟着刘馥抛弃了袁术投奔皇帝,目前二将驻扎在城父县,作为机动兵力防备袁术,都是国家的人没有随意联系。
“军队属于国家。”刘馥已经恢复了镇定,说起话不卑不亢。
“甭玩虚的,有我在你走不了。”刘琰撂下一句狠话,之后三个人全都默不作声,就这样坐着,慢慢的刘琰发觉不对劲猛一拍几案:“不准眼神交流!”
“行。”刘馥声音故意拉的很长,伸出手指在几案上划弄:“这是长杜,周围驻军很多不可以走。沿潩河绕过颖阴转向西北,那边没有军队容易过去,之后全是丘陵森林,骑马不出半日就是陉山,一直朝北但别直接过河,沿着黄河去朝哥,主打一个出其不意。”
“啥意思?”刘琰不明白刘馥讲这个有什么道理。
“记住没有?”
“这还记不住?我问你说这个啥意思?”
“沿途几个皇庄都是少府宦官主事,不说夹道欢迎也是宾至如归。”刘馥起身告辞,一边穿鞋一边开口:“宦官是佞臣之友啊。”余音仍在人却一溜烟跑没影了。
“他说我是佞臣,佞臣啊!玄德你管不管!”刘琰满脸通红对着刘备撒气。
刘备连连点头:“我不这样认为。”
“那你点头什么意思?”刘琰刚要暴走,然而面对那张无辜的脸,气势顿时就泄了大半。
刘琰铁了心不走,一直等到晚上门房传话董车骑到了,刘备眼睛半眯笑着开口:“我若是你会在此静待。”
“想我死就别离开许昌。”刘琰没顾劝阻,说完起身径直朝外走去,打定主意一起迎接。
落座之后刘备拱手开口:“国舅夜至必有事故。”
董承见到刘琰也在吃了一惊,料定是小娘皮不信任自己,非要亲自来监督,心里一股火气上窜,面上依旧和善:“白日恐人见疑,故此黑夜相见。”
董承面色凝重抚须继续开口:“前日会猎麾下猛士意欲诛曹贼,将军示意退之,为何?”
刘备躬身回复:“部属不甘臣子僭越,故不觉怒耳。”
闻言董承抽泣一声,进而痛哭起来,哭声渐大一时悲伤难以自制:“臣子若都如将军部属何忧不太平。”
“曹公执国何忧不太平?”刘备说着起身走到门口,佯装观察一阵返回座位。
董承看刘备落座,这才脸色一沉,起身长揖拱手告辞:“公为大汉宗室,故剖肝沥胆坦诚相告,何诈彼耶?”
刘琰觉得这俩人忒没意思,心里都知道怎么个事,非得当着自己做样子,刘备稳稳坐着没有起身的意思,也不知道董承这么干行不行。
他俩事先没商量过,为了避免玩脱了大家一起尴尬,刘琰紧忙起身去扯,没料到董承袍袖一甩当真要走。
刘备无奈叹息:“贼子专横欺君本欲诛之,奈何备势单力孤,诛贼容易安定却难,彼时恐反噬尊上,备之过大也。”
董承借坡下驴稳住身形,从怀里捧出一条玉带展示在三人面前:靛蓝浅染苏木水,一石生丝一段锦。挑经翻纬往复织,寸锦寸金镶白玉。
冷素翠碧匀润如雨过天晴,正是那条御赐圣物,刘琰杏眼瞪得溜圆,这条玉带亲手送给了唐姬,世上独此一条再无副本。
面对新情况,刘备先是很诧异,他一眼看出这不是俗物,接过玉带小心抽出其中白绢,见到上面是鲜血书写。
刘备面容霎时凄苦,嘴中哽咽抽泣:“皇威倾颓权臣当道,结连党羽敕赏封罚。败坏朝纲天下将危,国之大臣宗室右戚。感念高皇创业艰难,纠合忠义殄灭奸臣。匡扶社稷中兴大汉,以报皇恩告慰天灵。”
刘琰听得张口结舌,这些在应劭那求学时都背过,在人家那学的都是家法内容不会外传,离开应家后再也没听谁说过相同的话。
探头过去仔细观瞧,真的是一个字都不差,经常在皇帝身边对一切都很熟悉,从诏书字迹看肯定不是皇帝手笔。
猛然间想到唐姬手指上的伤痕,不用再去辨认字迹了,唐姬有能力写出旁人没见过的笔迹,至于玉带,很容易遗失不是吗?
突然有种感觉,自己来许昌怕不是偶然,那么这条线究竟有多长?都有谁在参与?当初来许昌的可能不止自己,是不是真有个冀州千人?那个冀州千人究竟是谁?赵温真的只是简单好色吗?
刘备将血诏平铺展开,顺着最后一位偏将军王服的名字签上左将军刘备,过程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写完仰头轻叹一声就要交还董承。
“刘孝阳有意乎?”董承看向刘琰轻声询问。
刘琰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现场目睹就得签名,不签怕是不行了,再说本就打算要署名,提笔刚要写刘备伸手拦住:“没必要。”
刘备为什么会说没必要?刘琰脑仁嗡一声,当即大吼一声:“有必要!”
刷刷提笔签下散骑刘琰,假的必须做成真的,不管刘备如何想,自己必须当他是真的,是真的就必须署名,哪有知道秘密的人不署名的道理?
董承将玉带诏书分别收好,拱手告辞没走几步回身来扯刘琰:“孝阳侯须与老夫一道走。”
“一同离去不怕见疑吗?”刘备也扯住刘琰不松手。
“扮作侍女不会有疑。”董承语速极快,看样子很急迫。
刘备样子比他还急:“白日来访却不见走,公欲我如何交代?”
董承喘出粗气偷偷打眼色,直到刘琰悄悄颔首才极不情愿离开,刘备送走董承回来后满脸怒气:“做甚非要署名。”
“你不也署名了吗?”
“你我大不相同!”刘备抑制不住愤怒,刚站起身又缓缓坐下,刚才一句话暴露了所有,既然挑明了便无奈低头不去看刘琰。
“到底要走对不对?”果然真假不重要,刘琰心情跌落到谷底,声音逐渐哽咽:“好个大义名分,仁义忠信占全了,你那些部下再也打不垮,天涯海角誓死追随。”
“行。”刘琰不等话音落下大步朝门口窜过去。
刘备没有起身,轻拍两下手掌,关张二将如山岳一般挡住前路。
刘琰对两人挥手就打,连续几下手臂反倒疼的让人龇牙咧嘴,又带着哭腔用尽力气去推,蜉蝣撼树哪里能动分毫。
原来可以走非要留下,现在想走了人家不让,刘琰很久没有如此挫败,带着极度失望颓然坐地瞪着眼前发呆。
刘备缓缓走上去搀扶起来:“尔虞彼诈不适合你,随我一道。”说着抬手指出,黑暗中皎洁月色伴随繁星点点:“夜虽黑星光扔在,心不死荣耀永存,广阔间坦途于外,待黎明朝阳必现。”
“妻?”刘琰眼中惆怅,精神已经被击垮变得茫然,说的什么自己都不知道。
刘备摇头苦笑,话语却满是宠溺:“随你,余更愿意成为伙伴,彼此身后相托手足一般并肩奋战!”
“伙伴啊。”刘琰眼神逐渐焕发光采,这个词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以为此生再也不会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