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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林文秀巧得白骨手

林文秀掀开被子穿鞋,平日一只手穿鞋慢,今日双手却快了许多。他心里自是美滋滋,忽而一惊,惊作吓,吓成恐,恐化尖叫一声,跌跌撞撞从屋里滚了出来。

彼时喻不言一行人刚刚回来。赵货郎空睁一夜眼,正是疲惫不堪,被这么一叫唤,差点一佛出世,二佛涅槃,三魂七魄全飞了出去,脸色煞白,口中大喊:“莫不是那鬼来家里害人了!”

当下一行人循声过去,只见林文秀跌坐在地,举着右手大叫:“师姐,师姐!我我我——”又哭又笑又惊又怒,脸色青青绿绿,好是个精彩!

喻不言过去一瞧,止不住笑出声来。原是林文秀的右臂去又来,喜的是日后不再做个独臂侠,艰难行事了;忧的是,这新臂只得骨无皮肉,白生生的一条白骨,端端看着,甚是可怖了些。

喻不言把他的白骨手拽来细看,笑道:“好啊,叫我们空等了一夜的卖花娘子,原是将花卖与你,作了一条新胳膊来!”

林文秀哭丧着脸道:“倒不如没有好!这一条白骨,叫人看了,别说把我当做斩鬼师,岂不是当个鬼打走了!我不要我不要,师姐快把这卸了,我宁愿作独臂!”

喻不言抬手弹他一个脑瓜崩,把人拽起来,说道:“好罢,既然你如此不中意这别致的白骨手,那我就帮你卸掉。”

林文秀听着话里有话,问道:“师姐,难道这白骨手还有别的用处么?我却想不出,到底有什么好处?”

喻不言笑吟吟道:“若你有了这白骨手,去斩鬼,旁人看了,定要赞叹你是个厉害的,不知遇着什么恶鬼,斗得皮肉不见,只剩一只白骨胳膊,却也自在无恙,岂不赞叹?若你不小心遇着旁的鬼怪来,他们看这白骨,似人非人,似鬼非鬼,摸不着头脑,岂不将你当成个鬼来,把什么话都同你说了?”

林文秀听她说,眼睛亮晶晶,当即蹦起来,乌云一扫而光,笑得阳光明媚,说道:“好好好!我竟还没想到有这个好处!多谢师姐,差点就将这一条好胳膊卸去了!”

喻不言问道:“你可想好了,时候越长,这胳膊同你长得越牢固,到时候卸掉便如同再断一次。”

“想好了想好了!”林文秀嘻嘻笑,“总归我是个惯用左手的,这白骨手聊胜于无。我想好了,日后若是再有人偷我钱袋,摸着一只白骨,岂不吓死?不卸不卸,万万不要卸掉了!”

喻不言笑得前仰后合,怎么都止不住,来到仲幸生身边,连连拍他肩膀,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是笑个不停。仲幸生叫她感染的也笑出声来,说道:“既然不卸,那你就要好好习惯了,免得夜间休息,瞥见手把自己吓着。”喻不言听了又是一阵笑,甘不愿扯嘴冷笑不语。

说话间,张猎户一家归来,赵货郎忙将其请进屋,招呼喻不言几人进来,彼此介绍相识了,就问在那尖尖桥,有无遇着什么生人。

张猎户道:“那尖尖桥崎岖难行,平日不见有什么生人,多是熟悉邻里在里头打猎。”

喻不言已有所预料,叹道:“这样,多谢猎户了。”

那张猎户看他几个一行人面善,想了想,又道:“不过,昨日遇着些奇怪的,不知是不是斩师说的生人。”

喻不言忙道:“什么奇怪?”

张猎户回道:“昨日我们进去,顺着老路走入山间河道,这时节里头的鱼最是肥美,带回来腌制过冬,做个年货决是不差的。我儿正在那河道捞鱼,却见几条鱼被石头砸死了,石头缝里还卡着布料。我儿叫我一并去看,上岸见还有些脚印,旁边滴滴答答落着血水。当时我们只以为是村子里的人用石头丢鱼伤着了,那河里的鱼无人捕捞,泛滥的密密麻麻,随手一抓就是。”

喻不言问道:“这山间河水通往哪?能出去么?”

“自然是能的。”张猎户点头,“若是顺着山间河水走,正巧能汇聚到江水中,这江叫做‘花儿无’,说是芦花入江水悄无踪,撑船半日就能到达对岸。那水性好游得快的,一天也能游到对岸去。”

喻不言听罢心中已经清楚,宁不屈不在这村中,只能往对岸跑,因此又问道:“这村中有无船只送我们渡江?”

张猎户笑道:“我平日就去对岸卖些野味,若是斩师不嫌,乘我那小船,送几位渡江。”

喻不言自是高兴,连连谢了。张猎户道回去换身衣裳,备好了船再差人来叫,当下离去了。一行人听了林文秀的梦,匆匆吃了饭,又赶去丁字口溪水桥去。此时已是天光大亮。

林文秀指着桥口,说道:“当时我找师姐,过了桥,她就在对面的桥口,只我又将她背了过来,如今应该在这桥口的。”

喻不言飞一张符纸过去,青天白日下,叫那卖花娘子显出形来。隐隐约约,模模糊糊,透着身后溪水波澜,是个透明的游魂。

喻不言过去为其遮阳,说道:“本是要把你送与鬼市入籍的,只眼下事态匆忙,分不出身。若娘子宽心等等,待我行过江,再找只鬼,领你入鬼市入籍如何?”

卖花娘子道:“能有安身之处已是感激不尽,岂敢再求。只是多嘴一问,斩师们是要过那花儿无么?”

喻不言点头道:“正是。”

卖花女郎笑道:“我就是从那花儿无对岸飘来的,如若斩师不嫌,小女子可帮斩师认清门路,走得快些,好可回报斩师的恩情。”

“那就多谢了。”喻不言蹲下去,在桥口折一朵小花,刚要用剑划血,却被仲幸生止住。他拔了腰刀划指头,滴在花朵上和卖花娘子手心,说道,“你胳膊上的伤还未好,别再添新伤。”

喻不言笑道:“指头大的事儿还要抢着来,以为要把手砍了呢。”叫卖花娘子寄托在花朵上,“委屈娘子了。”将花放在怀里,朝着仲幸生盈盈一笑:

“多谢你了。”

仲幸生笑笑,并没多说。

此事完了,张猎户也差人来说,船已经备好。昨夜已经在这村中落下符阵,因而一行人直奔船只,告别赵货郎,齐齐上了船。撸一摇,船不紧不慢地游到江心,泛起层层涟漪,荡开片片芦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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