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经意抬眸,见她歪着脑袋,满脸期待地凝望他,她肤光胜雪,眼眸漆黑澄净,眼尾微微扬起,本是一副娇憨之态,可不知为何,那双眼睛看得久了,让他想起暗夜下笼着薄雾的寒潭,不起波澜,却泛出丝丝凉意。
珩王收回目光,压下心底一抹异样,转身在铺整好的白绢上挥笔写下“满楼”二字。
青城对着珩王的字好一通夸赞,说他笔锋遒劲有力,如重剑斩犀,又兼顾洒脱飘逸,若鸾凤凌空,接着说字形布局疏密得当,仿若星辰列位,彼此相辉。
珩王自小也是听惯了恭维之语的,对方或出于讨好,或被他的身份所慑,免不得阿谀奉承,可将他吹捧到如此地步,且面不改色,浑然天成的,青城是头一个。
他听得头皮发麻,几欲转身离开。
一旁的封义心中所想却截然相反。
自从进到酒楼后,他的目光就一直在屏风后堆积到半人高的琼华露上打转。琼华露醇香浓郁,大概一年前传入京中,他喝过一次,之后念念不忘,可此酒时常缺货,总买不到。前不久他才知道这琼华露竟出自青城郡主在菀坪开办的酒肆,所以当听说郡主要在京城开酒楼时,他期待了好一阵,如今琼华露就在眼前,他岂能视而不见。
王爷帮郡主题写店名,郡主再怎么也会留王爷用膳,没准走时还会送些琼华露……
封义正想得投入,却见青城敛眉肃拜,做出恭送的姿势,而珩王似乎着急离开,很快出了酒楼,封义一怔,抬脚跟上。
暝色四起,几人站在长街上,晚风吹过,封义竟涌上些凄凉之感。
“这个青城郡主,王爷好心帮她题写店名,她嘴上夸得天花乱坠,结果连一杯……”
他蓦地一顿,赶忙改口,“连一盏茶都没奉,坊间盛传青城郡主精明世故、擅长经营,原来竟是这么个精明法子,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这也太失礼了吧!”
一直跟随左右的严蒙道:“属下倒觉得,青城郡主并非这样的人。”他想了想,蓦地反应过来,“郡主该不会误会是王爷有意混淆两幅画作吧?”
“不会吧!”封义一脸委屈,“若非王爷心思缜密,让属下提前派人部署,怎会发现是陈谨命人暗中调换了两幅春猎图,今日即便没有那位罗副使站出来,王爷也会主持公道,绝不会将两幅画作混淆。要属下说,此事还是让郡主知道的好。”
珩王倒是毫不在意:“能各归其主便好,其他的不重要。”
说完翻身上马,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跃上马背,一行人向武宁司行去。
严蒙错后珩王半个马身,倾身向前道:“没想到,悉渠的两位使臣竟是如此坦荡公正之人,遇到这种事,寻常人大抵会将错就错,他们倒是主动道出隐情,实属难得。”
封义此时已全然将琼华露抛之脑后,他道:“悉渠是偏安一隅的小国,才经历内乱,此次进献的寿礼大多是征讨叛军所得的战利,即便春猎图是临摹之作,但只要如实说明缘由,陛下宽仁,自不会怪罪,可若有意隐瞒,一旦日后被发现,那便是祸事。”
此时身后传来动静,几人同时回头,只见钱掌柜已贴出酒楼重新开张的告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