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黄巢还想要打抱不平一下的,想要去找那催逼人命的王官人,想要去找那典妻卖女的李老实,但是孟德海一句话就回绝了他。
“这世道……咱们管不过来的……”
黄巢默默无言,他知道现在的他确实管不过来,那一屋子的“菜人”肯定不都是掳掠来的,肯定大多是像李老实的妻女一样被卖了的。这后面有多少个“王官人”恐怕说不清楚,所以只有砸碎这个旧世界才能避免这样的惨剧再在华夏大地上发生,所以黄巢感觉时间更急迫了……
黄巢一行人轻车简从反而比大部队更快到达烟云山,黄家的运盐队都是用的驴子驼盐,一只驴子一般驼两石盐(一石约等于29.95kg,也就是59.9斤),再加上盛盐的瓦罐重量,一只驴子一般要驼150斤到200斤,所以走得很慢。好在随着沿途散发的盐越来越多,空出来的载荷也会越来越多,驴子驼得重量少,也就能走得快一点了,等到走出郓州地界,驴子驼得盐已经少了一半,队伍的行进速度渐渐快了起来。
这一日走到兖州任城附近路上遇到下雨,为了不打湿盐货孟德海只好安排停驻宿营,由于走得都是荒野小道,所以沿途并没有驿站客店,所以众人只好住宿在任城郊野的一个破败村庄里。这村庄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了,也许是在前些年平定平卢镇的战役中被摧毁了,也许是因为在去年的水灾中逃荒荒废了,总之,当黄巢一行人进入村庄的时候仿佛进入了鬼蜮,真是:垣墙皆顿擗,荆棘上参天。
商队的领队找了几间相对完好的屋子修补了一下,把盐货装了进去,众人只好围着那几间屋子搭帐篷,好在虽然细雨连绵但雨量还不算大,那几间屋子看样子还能坚持得住,就是苦了商队的兄弟们了,在清冷的春雨中一住就是三天……
这一日,黄巢正窝在帐篷里烤火,就听得村外大声地呼喊:“巡盐队来了,巡盐队来了,快抄家伙——”
听到呼喊,众人急忙操刀聚集到存盐的院外,十几个外围警戒的盐丁飞也似的跑了回来。
黄巢这次跟随的商队足有300多人,而且多是经年悍匪,而一般州郡的巡盐队也不会超过两三百人,所以孟德海也不惊慌,吩咐盐丁们在院前列好阵势等待巡盐队到来。
但是等到巡盐队把院落包围了,才发现这次来的有五六百人,排头的甚至有10多个批甲的兵士,这下麻烦了。
“王都尉,李都尉,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还是我们家的规例没有及时上缴?”孟德海一看来的还都是熟人,分别是郓州巡盐队都尉王十三和兖州巡盐队都尉李孝节,按理说现在河南道的盐政还由节度使府管,诸葛家打通了河南道各个节度使府户事参军的关节,河南道盐铁巡院都从黄家盐帮的生意中有分润的,平时双方都遵循着黄家盐帮不入城,盐铁巡院不出城的相安无事的默契,今天怎么就给围了呢?
“孟二爷,不好意思了,这次是院使大人亲自带队,兄弟们也是奉命行事……”王十三略显尴尬地说道,平时黄家的买路钱没少拿,这次要不是院使大人为了给盐铁使王播大人复相筹钱,也不会干这种杀鸡取卵的事情。
“院使大人?咱们河南道的巡院不一直都是由节度使府的户事参军钩管的吗?什么时候由朝廷的巡院院使插手了?”孟德海有些弄不明白,淄青镇刚刚收归朝廷没几年,朝廷为了安抚地方一直是对山东的盐政放手地方自辖的。
“朝廷上的事儿咱也不明白,但是这次朝廷派了河南道巡院院使高毅大人亲自管当盐铁事,兄弟们也只好得罪了!”王十三和李孝节都一起抱拳,表示抱歉,毕竟以前双方合作良好,巡盐查获的私盐和亭户多产的私盐都是由黄家收购的,每年几万贯的营生也不是一般交情。
“好吧,还有大约500石的货,我们留下,走人,这次就算给兄弟们的孝敬了!”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有,有时候为了给自家关系通通门路,刷点政绩也得让对方“查获”一些私盐,要不然这关系怎么维系长久呢?双方早就形成默契了,黄家留下私盐,双方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就是。
“多谢孟二爷体谅,代兄弟们给黄老爷子问个好!”王李两人行个叉手礼,就要放黄家盐队走人。
“慢着!”黄家盐队刚要收拾行李走人,就见一个身着绿袍的巡官骑着马跑了过来,“好胆,幸亏这次由本官跟着,要不然你们这些贼厮就要放跑了盐枭,私纵盐枭可是死罪,你们不知道吗?”那巡官声色俱厉地呵斥道。
“高大人,这——他们已经愿意留下盐货了……”王十三解释道。
“混账!留下盐货就没事儿了吗?大唐律私贩盐卤一石者斩,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贩了多少私盐!”那高大人显然不想如此轻轻放过,给王大人收敛财货固然重要,但是剿灭盐枭,给自己刷政绩、铺路子更重要。
“这位大人,草民等千里奔波只为吃喝,冒犯虎威实属无奈,这次除了盐货,我们还可以奉上1000贯孝敬,还请大人高抬贵手,放我等一条生路。”孟德海一看无法善了,也不想多生事端,赶紧奉上孝敬,这大唐的官儿就没有不贪的,不就是想要钱吗?给就是了,早晚还能再赚回来,这次敌众我寡,还带着小郎,要是在这里栽了可就亏大了。
“呵呵!1000贯?你看本官是那种贪鄙之人吗?众将士听令,剿灭贼寇!”没想到那高大人根本不吃这一套,倒不是狗改了吃屎,而是盐铁使王播大人马上就要复相了,这次自己为他敛财甚多,要是再弄点实实在在的功劳,自然到时候水涨船高也要升上一升,只要能升官,多少财货还不都是手到擒来的事儿嘛?
那十几个披甲的兵士是高院使的从郡守那借来的镇兵,原本就是要当督战队用的,听令后立马亮出兵刃结阵待发。而巡盐队那边就有点尴尬了,毕竟对面虽然是盐枭,但那也是自家的衣食父母啊,这要是都杀了,以后和黄家可就不死不休了,一时之间不管是王李两人还是巡盐队的兵丁都踟蹰了起来。
“哼!这次王大人亲自来山南道督办盐务,你们还要监守自盗嘛?小心尔等的狗头!”那高大人眼见巡盐队还是不动,对这些节度使麾下的兵丁也有点无可奈何,只好搬出盐铁使王播来震慑这些人。
果然,盐铁使王播的威名还是管用的,毕竟是做过宰相的人,而且听说马上就要复相了,节度使大人都得罪不起的人物,自己这些小人物自然只有俯首帖耳的份儿。
“孟二爷,不好意思了!”王李两人再次行礼,然后挥手道:“结阵!”
“好!好!好!这次看来只能是拼个鱼死网破了,兄弟们抄家伙!”孟德海一看这次有这高大人作梗是没法善了,只好厮杀出去,但愿这巡盐队看在以往的情分上能睁一眼闭一眼放小郎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