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念不置可否,转身回了档房,段青正把食盒里的吃食往桌上摆,摸到微温的菜盘子,撇着嘴嘟囔,“都凉了,主子,要不咱们回府里吃,这饭吃了又要作弄的肚子疼。”
又俯低身子,“主子月事来了吗?”
见她摇摇头,不禁担忧道:“以往咱们俩总前后脚,这个月拖了这么久还没来,八成是办案累着了。”
段青长常念两岁,常念四岁时,国公爷怕她一个人无聊,便从乡下找了个丫头伺候,说是伺候,其实就是玩伴儿,乡下丫头性子野,正合常念的脾气。
段青并不觉得陪主子装男人委屈,“跟着主子在外头长见识,总强过整日呆在绣楼里浇花做女红,要真把我关在家里,主子不疯我也要疯了。再说了,我们主子是衙门总使,比那些个男人都厉害!主子真要是呆在家相夫教子,那才叫屈才!”
常念伸手挑了挑钎子上的蜡烛,随口问道:“你可听过一个叫小暖的宫女?”
段青是个碎嘴,到哪儿都能和人说上两句,平时跟着主子出入,见得听得比常念的都多,嘬着嘴想了半天,“小暖?小的还真没听过。”
常念接过她递上来的筷子,“那有没有快死的宫女?”
“宫女要死也用不着昭告天下吧,再说,咱们衙门只管死了的宫女,不管快死的宫女,”段青一面把饭食摆在桌上,一面低声说:“不过,快死的宫妃倒是有一个,听内务府的小崔说,蕙贵妃病了,昨儿好像还吐血了。”
“蕙贵妃?”常念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大对,“善宁宫的蕙贵妃?蕙贵妃可有小名儿?”
“那小的可不知道,就是有,也没人敢叫,”段青瞧她皱眉,“要不,明儿我去打听打听?”
常念吞了口饭,含糊“嗯”了一声,“别叫人察觉。”
两人吃完饭,从衙门里回了府,远远就看见有人守在门上张望。
刘妈一迎到人就开始絮叨,“最近怎么都回来这么晚,太子的案子不是已经结了吗?做了官难道就把命都卖给朝廷了不成,连口热饭都不给吃?”
等两人进了寝室,刘妈还不肯罢休,“主子今年都二十了,当初国公爷咽气时,就千叮咛万嘱咐老奴,要是主子哪天乏了,就赶紧卸了职,别在那吓人的地方当总指挥使······”
段青蹲在地上伺候着脱靴子,“刘妈,您歇会儿成吗,主子在外头忙了一天,已经够累了,回来耳朵还要受累。”
刘妈摆手,“好好好,我不说了,我就问一句,主子到底什么时候辞官,等辞了官咱们回徐州老家······”
段青丢下靴子,没好气道:“刘妈,您怎么越老话越糊涂了!”
刘妈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气得直捯气儿,“我就希望咱们主子平平顺顺的,用不着整日争强好胜,图什么大计……”
见段青捂着耳朵做怪样儿,站起身骂她,“你个混小子,越来越不成样儿,你别以为你大了,我就不敢打你!”
常念见她动了怒,连忙安抚,“妈妈别生气,您说的我都记着呢。”
边说边朝段青使眼色,段青见刘妈真生气了,笑嘻嘻地上前哄她。
刘妈不领情,“你们大了,我也不管了,我要到夫人灵前烧香告状去!”
段青告饶求情,又好说歹说把她劝走,回头长出一口气,“总算走了。”
常念把脚放进柏木桶,热水浸过脚脖子,说不出的舒畅,“也让你尝尝平日里你在我跟前聒噪时的滋味。”
段青把一侧的胯骨递出去,扭着腰福了福,捏腔拿调,“奴婢再也不敢了。”
常念忍不住笑骂,“你就欠刘妈的一通锤!”
段青吐吐舌,擦了脚伺候她换衣裳,看她躺下才说,“累了一天,主子快睡吧。”
常念“嗯”了一声,段青取了帐上的银钩,帐子里顿时一片昏暗,她仰在枕上,闭上眼,脑子里却清醒。
刘德胜入宫前父母皆亡,生计艰难又了无牵挂,进宫净了身后,一直在内务府做杂碎,后来机缘巧合救了落水的三皇子,得了蕙贵妃的青睐去了善宁宫,后来二皇子立储,身边缺个得力事务太监,慧贵妃在皇上跟前举荐了他,才又去了东宫。
这些都是调查地再清楚不过的东西了,可办案多年,常念总觉得遗漏了什么。
太子一案被上头催得太紧,如今看来,那么快顺利结案,难免漏了些细节。
她烦躁地翻了个身。
反正明天就移交刑部行刑了,横竖再多人来问话,也翻不了案。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朦胧中听见外头窸窸窣窣的动静。
脑子昏沉,她勉强睁开眼,隔着帐子唤了一声段青,“什么时辰了?”
常念房里一向不留其他人伺候,里里外外都里由段青一个人进出侍候。
没有回应,她艰难坐起身,猛地从被窝里钻出来,后背凉浸浸的。
再唤一声,还是没人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