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两人吵吵闹闹地回了清戎司,徐枫已经在台阶上候着了,“顾大人,皇上……”
话说了半截,忽然看见她头上的伤,明显愣了一下,“这是……顾大人和济王殿下过招了?枢密院还有这规矩?”
常念瞪他,“说事儿!”
徐枫正色道:“御前派人来传,皇上要召见顾大人!”
皇帝日常理政在勤政殿,年事渐高,昔日象征荣誉的腿疾逐渐成了负累,除了上朝,如今大部分时间都在南书房公务。
廊下掖着两手侍立的曹公公看见常念过来,朝她招了招手手,等她走到跟前。
“曹公公,皇上要见我?”
曹总管“嘘”了一声,“万岁爷这会儿不大高兴,小顾大人待会说话可要留神。”
常念朝他打拱,低声道:“多谢曹总管提醒。”
听见里头传顾大人觐见,急忙提袍迈了进去。
皇上果然面色沉沉地坐在御案后,她惴惴地跪地请了安,等了良久才听见他开口让起来。
“有言官参户部侍郎赵武鸣,说他私养外宅,你们清戎司可知道?”
赵武鸣是蕙贵妃的娘家弟弟,小门小户的出身,仗着后宫的恩宠做了高官,骤然乍富,没有足够的底蕴见识支撑,一头扎进钱权的旋涡出不来,到头来没有最贪,只有更贪。
以前她走中间,如今不一样,既然下决心要走得长远,自然不能不黑不白。
有时候,不是他们野心太盛,是对手漏洞太多,既如此,添一把火也无妨。
“赵大人私养外宅之事,清戎司早已知晓,只是碍于赵大人身上有些事情还没查清,所以未曾回禀皇上。”
皇帝一听还有事情,怒目问,“他还有什么腌臜事?”
“秋季南方水灾,朝廷早早就拨了善款救济,但据微臣所知,地方流民仍旧众多,因为粮食问题起了不少冲突,照理说朝廷所拨善款数目不菲,粮食问题早该解决,微臣怀疑是否有地方官员中饱私囊,所以一直在暗中调查此事。”
她朝上觑皇帝脸色,面色犹疑,“另外,灾区贫老抚恤救济一直是侍郎大人负责,赵大人是蕙贵妃的娘家弟弟,臣不知……”
皇帝没等她说完,一掌拍在御案上,颇有雷霆之怒,“你们清戎司为朝廷办事,用不着看谁的脸面!朕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都让这帮子蛀虫给吃空了!既然查就要严查,若情况果真属实,给朕砍了他们的脑袋,把他们吃下的亏空全给朕挖出来!朕……咳咳……”
常念急呼“皇上息怒”,“微臣一定严查到底。”
曹公公上前在他背上顺气儿,宽慰道:“皇上,有顾大人替皇上分忧,皇上还是保重龙体要紧啊!”
皇帝在一阵剧咳后总算平静下来,“朕原以为只要他们肯为朝廷尽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如今看来,朕的宽容反倒纵容了他们,那些外放两广的官员,不在眼前看着,想必没一个干净。至于赵武鸣,查清他的家底,若属实,揪出一个也好叫这些京官紧紧弦儿。”
“不过,”他靠着龙椅,半阖了眼,“先暗查,查清了再来回我,别弄得满城风雨,蕙贵妃身子不好,别叫家事扰了她养病。”
说了半天,还要再查。
不怪后宫那些妃子挤破头争宠,后宫有人总归好办事。
常念俯首在地,“微臣遵旨!”
“先不忙!”
皇帝仍旧没睁眼,“你头上的伤怎么回事?”
常念有些难为情,“多谢皇上垂询,臣去枢密院交还卷宗,临出门时突然头晕摔了跟头,叫那些军士们看见了,实在有失为人臣的体面。”
皇帝缓缓睁开眼,“你是为公所累,谁敢笑话!待会儿让内务府送些上好的山参过去,你虽然年轻,自己的身子也要紧。”
“微臣,叩谢圣恩!”
说到枢密院,自然要提到济王,“老四在外多年,也就他身上能有些朕当年的风采,如今国势稳定,这几个皇子,朕不要他们出去开疆拓土,只要他们守成就行。”
“可是那个不争气的,”提到太子,皇帝眼里骤然有狠戾,“太子失德,叫朕被天下人耻笑,若不是顾及皇家颜面,朕恨不得赐他一杯毒酒叫他下去陪他叔父 !”
大胤朝的皇帝,如今已经过了耳顺之年,却越来越难坦然接受自己的迟暮。
常念幼年时随父亲入宫第一次见到他时,彼时的皇帝和他胞弟祁王征战匈奴大捷而归。
战功彪炳的年轻帝王,身上有意气风发的鲁直爽利,行立坐卧都有身为潢天贵胄的独断气魄。
可对于自己仅有的五个儿子,他却一个也信不过,即便立了储君,也颇多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