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国公谢世时,他去国公府吊唁,她满眼血丝,却仍旧周全的应付各个官员,看见他后躬身朝他行礼,“多谢殿下垂询”。
他让免礼,千言万语只能淡淡汇成一句,“顾大人,多保重。”
这么多年下来,远远观察她似乎已经成了习惯。
看她入清戎司,雷厉风行地铲除异己做了总指挥使,在朝中霸揽弄权,成了父皇的左膀右臂,如此意气风发,让人畏惧又让人钦佩。
她果真和别人不一样。
她不是柔旖的菟丝,她是峰顶上独立的凌霄,让人看过一眼,便刻骨铭心。
他站在她面前,久久没有说话。
两人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离得这样近过。
可这份意外的亲密,却是用她最不愿意提及的秘密,威胁得来的。
他凝目看了她一眼,很快转过身。
“顾大人,小心脚下。”
出了神武门,常念仍坐车,他策马伴在车外。
轿帘放下,她磕破鸡蛋剥了皮,捧着那枚温温软软的白煮蛋在脸上滚起来。
其实蕙贵妃下手不重,一个吐了血的妃子,再恨也不过是徒劳挣扎。
要说被人赏了一巴掌还能心平气和,那她指挥使的恶名就白担了,但她知道不能只图眼前痛快,现在还不是报仇的时候。
风掀起幔帘一角,马上那瘦长的身形一闪,随即又隐去了。
常念紧紧握住手中的鸡蛋,身家性命握在别人手里,怎么能叫她安心。
皇上宠爱蕙贵妃,对纯王爱屋及乌,若她与纯王结盟,那两人便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再不用担心她的秘密泄露。
可如今朝中上下,拥护济王者众多,和济王结盟,显然胜算更大。
她缓缓靠向车围,前路还未明,到底花落谁家,再等等,再等等也无妨。
马车晃晃悠悠地行到衙门口,她俯身掀帘,突然听见江望惊喜的叫声。
“主子,顾大人回来啦!”
李洵舟一只脚正踩在马蹬上,听见喊声急忙拧过身子,看见两人明显愣了一下。
他丢开缰绳,叫了声三哥,“你怎么来了?”
李长嬴翻身下马,“出宫时碰上顾大人,顺路,所以一道回来了,四弟怎么也在这里?”
济王轻飘飘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常念,“顾大人今儿去枢密院送公文,不提防在衙门外摔了跤,白天说好了送顾大人去疤的膏药,怕顾大人说本王言而无信,索性就亲自送了过来。”
说着笑着抬手,一副大包大揽的主人做派,“三哥也进来坐会儿。”
李长嬴说不了,侧身朝常念和善一笑,“府里还有事,顾大人和四弟先忙,我先告辞。”
常念还没来得及张嘴,济王便开口道:“既如此,就不留三哥了,三哥慢走。”
李长嬴翻身上马,济王和常念两人站在台阶下目送。
夜晚的长街显得格外宽绰,没有行人,仿若空城般静悄悄的。
疾驰了一段路,李长嬴突然勒紧缰绳,停了下来。
他朝来路回望。
黑暗的长街上,只有清戎司衙门的门楼上燃着灯笼,有两个人影笼罩在那片温暖的光亮下,似乎在对话。
不过一刻,两人转身进了门,便什么也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