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王愣住了,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勘破。
他那时还不会凫水,所以身后的嬷嬷把他推进水里时,他惊得呛了好几口水,拼命朝岸上的人呼救。
可他们只是站在岸上,冷冷地看着他奋力挣扎,直到有人过来才开始惊慌失措地大喊起来。
他知道那是母妃授意的。
可他恨不起来。
他幼年时的印象,就是母妃成日坐在窗扉前发呆的样子,他还记得刘德胜进善宁宫那一日,她脸上难得有了笑意,可她受得那些苦谁也弥补不了,每次从父皇那里侍寝回来,但凡能拿到手里的东西她都会摔个粉碎,即便有刘德胜在身后默默收拾残局,她仍旧不开心。
可不管怎样,总算有人可以替他陪着母后了,他总算可以松一口气,有时候下了学,他会躲到沧青苑那个禁地,仿佛无边欲望中开辟出的唯一清净地,可以让他毫无牵挂地暂时落脚,歇息。
从来没有一个人告诉过他,这些不是一个孩子该承担的。
他才刚建立起来的壁垒瞬间崩塌下来,嘴角往下沉,有股酸楚冲进喉头和鼻子,冲得人眼眶发酸。
他眼里细碎的波光,几乎控制不住地要掉下来。
怕她看见,忙背过身去,闭上眼睛,包住眼底的一汪眼泪,用力吞了下去。
再转身,脸上已经恢复成无波的海。
“顾大人,您能说出这样的话,长赢感激不尽,只是今日所言,请大人还是忘了吧,就当,从来没有听过。”
所以他还是愿意选择宽宥。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儿,别人无权置喙。
她点到即止,“殿下伤情,不过疏解几句,下官并未听到殿下说过什么逾矩的话。”
她退后几步,“下官还要上外头料理娘娘的丧仪,先行告退。”
纯王说好,“劳大人费心。”
她拱手退至帷幕外。
前殿里诵经的和尚刚换了一波,正不知疲倦的诵经吟唱, 悲天悯人的曲调里总算让人有了办丧事的沉重感。
善宁宫的宫门外白幡漫天,一阵风刮过,金银箔发出哗哗的声响。
常念抬眼,远远看见中路上过来一个人,一身素衣素服,腰间的腰带收得紧,打眼看过去下半身尤其长。
搁别人身上她还能夸一句好身段,搁他身上,就像御花园池子里的长腿苍鹭,不协调!
昨天他非要和他挤一辆马车,又当街不知廉耻地调戏了她一通,今天一早就闹得满城风雨。
他算盘子打得啪啪响,她不相信他没在中间捣鬼。
要不是蕙贵妃突然崩了,替她挡了一道儿,今儿进宫来,指不定别人拿什么眼神瞧她呢!
济王明显也看见她了,脚下顿住等她过来。
她装作没看见,转头上了夹道,临拐弯前往后暼了一眼。
济王正气呼呼地叉着腰,定眼看她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