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小的叫毛头,小的不知道自己出生年月,所以不知道自己具体几岁,大概是十一二岁吧。”
穷苦人家的孩子,仿佛是无根的野草,没有出处,便连个姓氏、生辰也不配有。
段青把圈椅递到她身后,她款款坐下。
“你家里有个妹妹,是亲妹妹吗?”
毛头说:“小的无父无母,妹子是小的在码头上捡的,她是个瘸子,大冬天搁在岸边没人要,我怕她冻死就捡了回去。”
常念点点头,“你是个好哥哥 ,只是光靠码头上的营生,就能养活你们两个人吗?”
因为瘦,眼睛就显得越发大,那双空洞的眼里渐渐蓄满了泪,“小的没劲儿,一天也挣不了一个大子儿,但小的勤快,多跑几趟也能挣上几个钱。”
常念“哦”了一声,“河上的漕运一到冬天就要停运,你挣得那几个钱,有这么多盈余?足够你和妹妹撑到来年?”
毛头悚然地愣住了。
他想到自己一瘸一拐地回家时,妹子扒在床头正抠墙皮,看见他回来忙缩手,甜笑着喊他哥哥。
他突然猛地往地上磕头。
“大人,小的招,小的招,小的是被逼得没办法啊,小的不能眼睁睁看着妹子饿死,只能偷过路人的荷包,别的,小人真的不知道啊。”
常念俯下身,手肘支在膝盖上,十只交叠地撑在颌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放心,你那妹子饿不死,我已经让人给她送了饭菜,想必她这会儿,吃得很开心。”
他徨然抬头,那张看似慈悲的脸离他那么近,悍然的红唇像血口,菩萨像也变成了鬼魅。
他知道她不会轻易饶了他和妹妹的,瞬间抖得像风里的烛火。
“我说,我说,小人技艺不精,被人捉住过,几乎打了个半死,那人让小人每天往府衙里扔纸条,若是不从就要报官,小人连那纸条都没敢打开过,是真的不知道和驸马爷有没有关系。”
他膝行到她跟前,央告道:“大人,小的不敢说假话,我是真的不认识什么高家人啊。”
常念笑了笑,“既如此,我问你,你还记得那人的长相吗?”
毛头一听有立功的机会,立马捣头如捣蒜,“记得,记得,小人记得!”
那就没必要再审下去了。
常念摁着扶手站起身,“行了,把他带下去,找个牢房,先别难为他。”
又转头吩咐道,“让画师按他的描述画出来,找到人了,先别动手,让济王过目后再说。”
徐枫说:“行,行,马上办,立马办。”
她没言语,转头上了台阶。
番子牵着锁链把毛头往最里间的牢房带,等他进去了,关上门一圈圈地绕铁链。
“你小子有福,衙门里人犯多得都快漫出来了,你小子还能住个单间儿。”
毛头从栅栏里伸出手,“谢谢官爷。”
番子把锁子“啪”地一扣,“别谢我,谢我们总使大人去吧,你谢我,回头骂你的时候,我怕我张不开嘴。”
毛头往出口望一眼,那人正咳嗽着上台阶,出了地牢大门,就看不见了。
段青在她背后捋了捋,“都吃上药了,怎么就不见好呢?这个薛长青到底行不行!”
常念又咳了两声,喘息着说:“薛大夫听见你这话保准要气死,才喝药不到一个时辰,又不是仙丹,哪有那么快。”
段青搀住她上值房,一挨上她的手猛然惊呼,“主子,您的手怎么这么烫!”
常念被她猛一嗓子喊得心头突突直跳,“别大惊小怪行不行,没病也被你吓出病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