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墓所在的位置,周彪实在熟悉,平日总被他刻意忽视,毕竟墓的存在就是横在周彪心中的一根刺。
它葬送了自己的未来,如今却说,自己的尸体也落到了里面?
当真有缘。
顺着烟雾,他们三个一起来到了古墓边上。
古墓被建了个临时的屋子保护起来,只是考古队迟迟未有成果,这临时小屋已积起薄薄的灰。
本该日夜巡逻的保安也旷工了许久,留下的签到表早已签到了明年。
这缕烟雾,竟是古墓久违的人烟。
周彪觉得烟雾像这墓连通世界的脐带一样:“你说里面埋的是第一批无从超脱的逝者,岂不是这墓的历史应该很长,怎么考古工作能这么粗疏?”
老头抓抓脑袋:“逝者出现无法超脱的现象没你想的那么久……也就五六百年。这种古墓,考古价值相对没这么高了。”
“这样。”
这说法问题颇多,周彪也没追究,因为他的视线已被烟雾捏的无比地紧。
烟还在往里飘,往深处飘,飘进考古无从进入的主墓室。
烟在跳舞。
古墓在引诱。
周彪往烟雾缭绕的条石墓门方向轻轻踏了一步。
说起来,人祭祀时总是喜欢焚香点烟。如老头所言,形似的万物总有关联,而这狗肉烟雾环伺的模样,岂不是恰巧呼应上了祭祀的场景?
祭祀——
人与逝者的沟通仪式。
周彪透过烟气,只觉见到了墓主人的慵懒。她在朝自己笑,朝自己款款伸出手——
手变成了胃,古墓朝自己翻出了它的胃……
它想就此将自己生吞活剥!
周彪紧皱眉头。
老头情不自禁在后退。
在他眼中,周彪从来就不曾具有人形,而是一股可以像抓挠黑板一样,在自己意识中直接挠出其所思所想的阴风。
现在。
周彪的阴风,和从古墓里渗出的彻骨阴寒直直撞在一起!
撞出的乱流吹得老头目眩神离,乱流的轮廓又好似在他周围勾勒出了一个只存在于五六百年前,如今早已腐朽坍塌的戏台。
无数火烛在戏台旁摇曳闪烁,将大地照的红火;又一根一根,漂浮升空,便如一个个坠入宇宙的航天火箭,升至天幕的尽头,化作妖艳星点。
然后点燃了夜空。
燃烧的星空俯瞰无人的戏台,唯有剧目的声音咿咿呀呀,偌大看台只有两人上座,感受这诡异的红火。
老头揉揉眼睛,他看到上座的二人是谁了——是周彪的人形,还有红妆的墓主人。
墓主人懒洋洋趴在周彪的耳边,她边朝戏台指指点点,边啃着一只炭烤狗腿,油花四溅,甚是香甜。
周彪没说话。
尔里动了。
挖机娘前进,她的心跳是擂鼓的引擎。只是她的本体闲置太久,濒临荒废,让她全功率前进时流露出了那么一点点生涩的滋味。
纵然生涩,却仍冲破阴风。尔里抬起右臂去猛砸主墓室的石门!一下,又一下!
考古队经年不曾启封的墓门被她砸出深深沟壑,古墓顶的飞灰同她臂膀上的锈渣一同崩落。
戏台上红妆的墓主人蹙起秀眉,忽然挑起了周彪的下巴:“小女的条件,你听懂了?”
周彪点头,他被束缚在了看台上,不得不点头。
墓主人又舔了舔她的指腹,像对那点残存的油花那么不舍:“狗肉好吃,下次还要帮小女带。”
随即。
阴风猛地散去,它所勾勒出的戏台似从不曾存在。只留周彪在原地,脸色铁青。
尔里赶上来,满脸愧疚:“对不起,我很久没加油,也很久没保养了,没能砸开墓门,我,我……”
周彪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
老头怯怯走上来问:“你没事吧?鬼物的要求可不能随便答应啊。”
周彪苦笑:“没办法,我差点被她吃了。”
“你你你,你这,唉,”老头咂舌:“墓主人咋说?”
边问,边跟着周彪走出小屋。
“说我的尸体就在她棺椁里,又炫耀了下她的尸体的保存情况,还说我的能和她的紧紧贴着,算高攀,”周彪咂舌:
“又说一只狗就想换回尸体,太天真。她要我把她丢失的陪葬品全部找回来,以及童男童女各十个来陪她听戏……妈的,她知道工地附近既有孤儿院又有幼儿园。”
“听戏?我看是献祭!”老头捂住嘴巴:“你答应了?我看到你点头了!”
“答应?答应个屁,那是权宜之计,”周彪已经走出古墓的范围,脸已经被决心恶狠狠的爬满:
“汉武帝的坟都能被几百赤眉军刨了,她算老几?叫人!我要叫人,招工!我不能只有一台挖机,多来几台,而且都要喝饱汽油,做好保养!我要泥头车,还要塔吊和推土机!”
“土方工程是最简单的工程,我不信我干不好,我要把工地重新开起来。”
“只要工地重新开始建设,那就算她住的是什么酆都地府……”
“我也要去把她坟头给掀了!”
意志坚定,掷地有声。
周彪看向工地之外,似已经在物色工人人选。
尔里也捏了下拳头,发出铮鸣铿锵音对周彪说:
“美甲和热闹,我都喜欢!你这么坚决,想必已经准备好招人的工资了?难不成你生前有什么小金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