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里伸了个懒腰,她洁白的脖颈和有力的手臂共同构成了道优美的弧:
“唔嗯?差不多就是这么个对应关系。挖斗是我的右手,驾驶室是我的身子和头。呀,别在意,我现在不也相当于扛着自己走么。”
周彪犹豫一下:“那履带就是你的脚了?”
“没错呀。”
坏了。
周彪捂脸,记得许久前,工地还是一片荒芜,挖机总会被四处调动,会一次次碾过泥地。
泥土嵌进履带的缝隙,会被压成一个个均匀的方形,再随挖机的运动掉落在地。
工地不喜欢发工资时,苦闷的周彪便会把掉落的方形拾起,开始幻想这是一块块金砖。
既已幻想成金砖,周彪便不忍将方体扔掉,而是拿在手上一直把玩。直到它失去所有水分,碾作尘土,从指间溜掉才罢休。
可现在一想,自己昔日爱不释手的,竟算是尔里的脚泥?
周彪脸捂得越来越紧,只觉过去的时光好像被染上了层别样的色彩。
……还怪有意思的,下次还想玩。
只是亲口找尔里讨要似是有些为难,周彪打开指缝偷看尔里,看着她金黄发梢旁的侧颜,有罪恶感在心中升起。
跟在她后面偷捡些,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尔里对周彪的窥探不明所以,有些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想换个好看些的姿势。
但转念一想,自己这挖机好歹是现代重工业的璀璨结晶,平日挖个坑刨个土,能吸引多少大人小孩来围观?
所以自己每个角度都好看!
尔里愈发自信,也就抱起双腿,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神还以颜色,轻松抓住了周彪的目光,和他打起眼睛架。
直到挖机的隆隆响声停下。
周彪抬头,观察起尔里带自己来的地方。
按规划,这里竣工后该是个数控机房。之前只搭出一个架子,相关的仪器设备一个都没有安装。
严耀就在这里,他的眼球本体被其瞳孔中流出的血管托举,悬于房间正中,又有三颗头颅在他周围四处飞舞。
是苏主任及其两位助手的头颅,被严耀从中掏空,接上了血管,当成他自己的面目。
见周彪到来。
严耀便派出苏主任的头颅,代表他的最高尊敬:“哎呀,老周,这真是好地方,好地方……小心别踩了我的排线!”
排线?
周彪低头,见地上赫然是一片一片密密麻麻的血管,想必是严耀所铺,以替代机房未曾接入的线缆。
血管虽密,排列却整齐,甚至以不同的氧含量弄出了静脉血和动脉血,以血液颜色的艳度,为充当线缆的血管分门别类。
周彪对所有生活整洁的人都由衷钦佩:“好厉害,看着就先进。”
“铺线有什么厉害的?都是基本功,以后有机会弄来仪器设备,那才厉害!我能黑进航天局计算机系统的后门,接入整个新城的监控探头!”
“我还想给咱工地弄个人员管理系统来管鬼,因为老周你这以后人和鬼肯定会越来越多,我想做的事好多……”
严耀搔了搔苏主任的脸颊,有些羞赧:“可是我已经死了七年了,不知道手艺还能不能跟得上时代。”
周彪张了张嘴,被严耀的话勾起回忆。
自己死了多久?
散碎的记忆中,一年,两年,四年的结论都有。
边想。
周彪随口对严耀说:“才七年,你肯定没问题的。”
“哎呀,这就是老周你不懂了,这世界进步的速度太快了!”严耀让苏主任的头眯起眼睛,很是感慨:
“我死前,新城这等规模的城市,最多有一两个火箭发射架。可现在,新城的发射架已经立起整整七座了!”
“或许这不能直观的看出技术进步,但至少说明,全世界在航天这块都在加大着投入!”
七座发射架将新城拱卫正中,每日清晨,自地平线那端率先亮起的不是朝阳,而是火箭冲天而起,仿佛要燃烧世界的火光。
“是啊,是啊,只是七座还是不够,新城这么多科研机构,想用一次发射架都要提前一年预约,”周彪回过神来,对自己记忆的混乱更加疑惑:
“我就不明白了,不是说航天不重要啊,可目前它的象征意义不是大于实际意义么,至于世界各地都像魔怔了一样的去发展?”
谁知。
严耀让苏主任头颅的表情无比精彩,他斟酌了一下语气,犹犹豫豫:
“老周啊,你是不是……工地干多了?谁不想活得更长点啊,所以才要发展航天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