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分明记得,刚才有两个骑兵伙长跟在薛海涯身后,冲到了自己的前面。而现在只剩一个伙长,另一个想必已陨在了两军对垒之中。
薛海涯带队,马刀向左一指,左翼骑兵队迅速向左调转方向。
骑兵队尚未回到刀牌队左翼,契丹骑兵战阵已然和刀牌队方阵撞上了。
此时刀牌队的盾牌已深深砸在土里,刀牌手半侧着身体,用力抵住盾牌,右手的长刀从缝隙中向契丹人捅过去。
契丹人骑在马上,要高于刀牌队将士。但契丹人的兵器差一些,没有长刀和长槊,手中握着都是马刀。
镇北营方阵虽然没有李俊预想中压地那么靠前,但在和骑兵队的配合下,已然限制住了契丹骑兵队冲锋的速度。
契丹人并没有如愿冲开刀牌队方阵,反而是被刀牌队死死抵住,前进不得。
后面的弓箭手引弓不停激射,不时有契丹人坠落下马,被后面的马匹踩倒在地,哀嚎声不绝于耳。
契丹骑兵正面突防不了,反而前军被后军给挤到了刀牌队的前面,刀牌队的将士此时已累得喊不出号子,只是低着头把刀从缝隙中不停地朝前捅过去。将士们脸上和身上都是浓浓的血浆,早已分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契丹骑兵队血,或干脆是契丹战马的血了。
第一排的刀牌手已经有半数受了重伤或毙命,第二排的刀牌手迅速顶了上去,一把把长刀无声地继续从缝隙中捅出去。
契丹骑兵调整策略,既然正面冲撞不开刀牌队的阵地,而镇北营的骑兵还未回防到位。于是,契丹骑兵队大旗打出旗语,两翼和后面的骑兵分左右向刀牌队包抄。
见契丹骑兵调整策略,雷子高声下令,刀牌队左右两侧的刀牌手分别转向外侧,侧翼变前阵,把盾牌也砸入土中,长刀从盾牌的缝隙中探出。
小诸葛在步军方阵打马来回指挥,除了最前排和居中的弓箭手外,第二排和第三排靠左右两侧的弓箭手,也调转方向,向两翼的契丹骑兵射击。
契丹骑兵人数众多,不多时,弓箭手的箭矢已然耗尽。小诸葛和副将白展瑞分别带领中军的两个方阵,分别前出战阵,向契丹骑兵抵了过去。
自古以来,骑兵对步兵都是天然的碾压。也就是大唐军队重金培养出来的刀牌队和陌刀队,用超乎常人的实力,可与骑兵抵近肉搏。
刀牌队人数毕竟有限,契丹人的骑兵只需打马多跑几步,便能绕开刀牌队的防御,直取中路大军的方阵。
眼见契丹骑兵就要和中路大军撞在一起,小诸葛此时已是血脉偾张,打马横在中路大军正前,欲用自己和战马的身躯,为身后的中路大军将士,挡住契丹人的铁蹄。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薛海涯和李俊的骑兵队已然又绕了回来,镇北营骑兵队的将士们纷纷掏出投矛,呼啸着朝契丹骑兵投掷了出去。
小诸葛此时正死死盯住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契丹骑兵,眼瞅着对方距离自己仅剩几步之遥,小诸葛右脚早已离镫踩住马背,蓄势待发要飞身扑向此二人。
只见一支投矛向这两个骑兵中的一人飞了过来,这骑兵正咬牙切齿地举起手中马刀,作势要砍向小诸葛,却被这投矛正正打在了左脸上,矛头直接插进这人的脸颊,当时便把这人打落下马。
小诸葛的对手仅剩一人,他卡准时机,在剩下那个骑兵快要撞上来的时候,飞身一跃,向那骑兵扑了过去。
那骑兵见小诸葛扑了上来,举刀便砍,饶是小诸葛身披铠甲,硬是被这一刀砍了个结结实实。
小诸葛手里也没闲着,他用身体硬接了敌人一刀,手中的马刀已然砍向敌人的脖颈。
电光火石之间,小诸葛已和这骑兵撞在了一起,齐齐摔下战马。小诸葛倒也机灵,打了滚要往回翻身,一转头却看见那骑兵的脑袋竟和尸身分离,立在地上,兀自恶狠狠张着大嘴盯着他看。
小诸葛被吓得一失神,身下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俊哥儿本计划要随骑兵队右翼冲锋,结果临到阵前,俊哥儿却跑到左翼骑兵队里了,把张振海和大个儿留在了镇北营骑兵队的右翼。待大军发起冲锋,他俩只能跟在老兵队正和几个骑兵的身后了。
大个儿是个愣头青,别人持槊都是抓不住了就撒手,改换马刀劈刺。可大个儿倒好,一心就想把敌人扎个透心凉,第一槊扎过去,蹭在了一个契丹骑兵身侧,直接把对方给挑在马下。可第二槊扎过去,结结实实扎在了另一个契丹骑兵队心口,这槊自然是穿不透了,大个儿手却没松,直接被顶得倒飞了出去。
张振海眼前一花,目送大个儿向后飞去。只一回头的功夫,再定睛向前看时,竟有一只大手朝他脸上拍了过来。
张振海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去挡,结果低头一看,怀中竟抱着一只断臂!
张振海吓得瞬间尿了裤子,一下子精神恍惚,愣在了马背上。
就在张振海愣神儿之际,一个契丹骑兵瞅准了他分神,挥刀迅速向他接近,一刀朝着张振海迎面劈来。
张振海恍惚之间仿佛听到有人喊他,但是他脑中一片混乱,不知该作何应对。
眼瞅着对方骑兵已然接近,张振海身后冲出一匹战马,竟是他原来在四营大院里的一个小伙伴,此时已飞身和契丹骑兵撞在了一起。
通常两军骑兵交锋,战马是不会撞在一起的,都会灵活地移动脚步,在毫厘的方寸之间闪转腾挪,与迎面而来的战马错开身位。
可如果事态紧急,有骑兵在双方接触的瞬间调整方向,那战马该撞也是会撞在一起的。
张振海亲眼目睹小伙伴牺牲了自己,用身体挡住了敌人的马刀,和契丹人脸对脸迎面相撞,二人双双落于马下。
在这样高速迎面冲锋的马队里坠马,顷刻间便会被踩为肉泥。
张振海瞬间迷了双眼,他依稀记得不久之前才刚刚和俊哥儿发过誓,此生不再有任何逃避,要死也要死个轰轰烈烈,再不想被人唾弃。
可是就在这两军对垒的节骨眼上,自己竟又被吓丢了魂儿,又害了一个兄弟的性命……
张振海悲从心中来,怒从心头起,他把手中的长槊猛地向对面来的契丹骑兵一掷,转手抽出马刀,哀嚎中带着嘶吼,不要命地朝敌人冲了上去。
你们不是不理我了么,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还要来救我……
哥,你在安西过得好么,打仗的时候,是不是也像俊哥儿和薛海涯那样,总是冲在队伍的最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