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见凤珍半天憋不出来一句话,知道这个契丹人的公主此时有多绝望和无助。
李俊上前握住凤珍的手,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告诉她“一切有我在”,让凤珍安心。
随后,李俊让管彤端来一碗水,让大长老饮下。
大长老似是料想到了部族的穷途末路,其时转念一想,自己索性以死向已故的夷离瑾谢罪,倒也算是不用再去忍受煎熬了。
想到这里,大长老端起碗来,痛快的一饮而下,然后向李俊谢道:“那老朽今日便先和大人与夫人别过了!”
李俊见他语气决绝,知道这人定是钻了牛角尖。他一把拉住大长老:“我刚才说,振武遥辇三卫有办法一试,又没有说遥辇部有办法!”
不只是大长老,连遥辇凤珍都是一脸惊诧。
大长老诧异地问道:“大人,遥辇三卫和遥辇部,有何区别?”
李俊苦笑道:“你们呀,都坐下说话!”
然后,李俊给他二人解释起来:
遥辇部,业已归属朔方管辖,都护府已将昔日单于庭之夏营盘旧地,划拨给遥辇部居住。
是故,遥辇部此时算是夏营盘地界内的普通部族,谨守朔方都护府的各项律法,无权干涉其居住境外的事务。
而李怀坚此时仅为遥辇部首,他自己又辞掉了松漠都督和将军的职务,皇帝到现在对他尚没有进一步的封赏和任命。因此从流程上讲,振武遥辇三卫是由李俊这个镇北大将军统领,他李怀坚并不能擅自调动。
振武遥辇三卫已经沿袭了振武军的旗号,可以这么来理解:说振武遥辇三卫是振武军也对,但振武军的概念又高于振武遥辇三卫。
准确来说,遥辇三卫更应该属于振武军下设的三支单独的军队。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玄宗皇帝御旨将镇北营提升为军,并明确其兵员满额为八千人。但御旨里同样宣布恢复了振武军的旧制,却绝口不提振武军满编的兵员,到底该是多少人。
理论上来讲,振武军管辖原突厥旧地,治所应设于原单于庭旧址,辖境向西起于武川镇以东,南至阴山,北至大戈壁,而其东部之边界,就是如今大山里的东境。
也就是说,大贺部现在所困之地,理论上来说,勉强接近振武军的管辖范围。
所以,李俊说振武遥辇三卫或许有办法一试,指的就是这个意思。
大唐的治理有颇多弯弯绕,凤珍或许不理解,但大长老自然是明白的。因此当他听李俊说遥辇三卫有办法,精神当时就又缓过来了。
“但是,”李俊两个字一出口,就又停住了。
大长老已全然明白,李俊如果真想出手相助,办法总是会有的。
如今一个“但是”出口,自然是要看他大贺部愿意开出什么价码了。
大贺部长老已经彻底想通了,部族如今唯一的希望,就在朔方这里,就在李俊身上。
刚才,大长老的内心已然是在生死边缘走了一趟,当下也就不再遮遮掩掩。
大长老起身,郑重行礼道:“大贺部愿唯将军马首是瞻,只要是有大贺部的活路,凡将军所示,大贺部无有不从。”
李俊见大长老的表态很是诚恳,稍加思索道:“且勿着急允诺,听完我所说的条件,再表态不迟。”
大长老:“请将军示下。”
李俊:“条件之一、大贺部取消部族称号,即日起改名并入遥辇部,且永不恢复大贺之称号。如此一来,振武军可号称出兵接回遥辇部残众,也算是师出有名。”
大长老一听,一上来就要取消部族之称号,精神为之恍惚,身子不禁晃了一晃。
李俊让他消化了消化,接着说道:“条件之二、待接回你部民众后,你部百姓与遥辇部百姓生活在一起,你部军队也将被拆分,合并至振武遥辇三卫。”
大长老听到这里,面如死灰,连叹口气的力气都提不起来了。
李俊示意管彤再给大长老喝口水,然后慢慢说道:“条件之三,你部合并至遥辇部后,你部所有长老、将领的职务一概取消,今后仅有遥辇普通贵族之待遇。你部所有民众,要尊李怀坚为夷离瑾;你部军中所有将领,皆归属我振武军管辖。”
大长老听到这里,一行热泪终于落下,身子瞬间佝偻起来,一下子像是又老了十岁。
李俊知道,这些打击对于一个曾经辉煌过的部落来说,实在是太大了。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行千里之遥为部落谋个出路,却落得个如此境地,未免太过残忍。
但是,李俊还有最后一个条件:“条件之四、你部所有长老、贵族、将领,联名向天可汗上书一封罪己书,历数安禄山之罪状、你部之遭遇,以及你我今日之条件,然后择你部长老和接受过天可汗册封的将领,自缚双手,由镇北军押送,赴京面圣乞罪。”
大长老久久不语,李俊静候了好半天,看这长老还没有缓过神来,起身要走。
大长老一把拉住李俊的衣角,跪在地上哽咽着问道:“将军,我部并入遥辇部后,若那遥辇俎里待我部众不公,我等该当如何……”
李俊一回身,指着遥辇凤珍说道:“她,你认识吧?!”
大长老哽咽道:“认得,认得,凤珍小姐是我契丹人最美丽的公主……”
李俊厉声问道:“仅是你契丹之公主吗?”
大长老赶紧摇头道:“不,不,凤珍公主还是镇守大人的夫人。”
李俊这才点点头,正色问凤珍道:“珍妹,我与大长老今晚谈论之条件,你可都听到了吗?”
凤珍严肃说道:“凤珍听到了。”
李俊再问道:“那我问你,如果大贺部之民众,今后在遥辇部得不到公平、公正之待遇,该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