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安思顺迷途知返,李隆基终于不再担心这两个姓安的联手造反了。
安思顺入了中枢之后,荣王心情大好,去皇家园林狩猎。出门时还艳阳高照,结果打猎没多久,骤然起风降温,下了一阵急雨。
其时,荣王正打马追逐一头野猪,冷不丁被这骤雨侵袭,毕竟已经上了年纪,随后便患上了风寒。
荣王念念不忘北地草原的祸事,李倩见父王忧郁,便主动向唐明皇请缨,借着李俊大婚之际,亲自前往武川走上一遭,顺便接触一下溃逃至阴山附近的契丹各部,以探求范阳真相。
李隆基大喜,连连赞叹荣王父子懂事,更有意安排李倩代表皇室参加婚礼。
可李倩却说,自己如果一早亮明身份,难免见不到那李俊和契丹人于人前人后的真面目。倒不如混迹在从京师返程的镇北军之中,到了武川地界后,再便宜行事,待李俊大婚之日,再亮明身份不迟。
出乎李倩的意料,那押送契丹长老的镇北军统领薛海涯和亲卫管彤,竟然热情地邀请他出席了凤临武川大营的宴会。那一场精彩绝伦的《有凤来仪》演出,让李倩深受震撼。
一场大戏,别的姑且不论,最起码这李俊的镇北军和安禄山的范阳军,肯定是尿不在一个壶里。
好不畅快!
次日,李倩入新镇后,微服走访了城中居民和遥辇大贺两部的百姓,以及来自北地草原的部落商户。
李倩从百姓口中真切地了解到,那范阳的安禄山,哪里是准备造反?不如说得明白一点,是已经反了!只不过就差举起反旗新立一个国号罢了!
这四处汇总而来的范阳消息,让李倩很是心惊。
李倩接着走访下去,见到了武川百姓给李唐皇室修建的家庙。那家庙建于民居之中,虽是规模不大,但胜在祭祀之民众恭敬虔诚。
李倩注意到了那两个护卫皇室牌位的武将,一个是朔方军的大帅安思顺,一个是镇北军的主将李俊。言谈之下,那年轻的李俊更是百姓交口称赞的好官!
李倩不禁感叹,在李俊的治下,百姓自发为李家设立皇室家庙。可武川新镇却连个邀功的奏疏都没有向朝堂上过,甚至连一文铜钱都没有向朝廷要过。
李倩与百姓和商户攀谈的越多,对李俊的兴趣越大。
尤其当他听说,李俊出身军旅,年纪轻轻,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古今中外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终于让李倩下了决心,请李俊于庆宾楼赴宴。
同时,李倩还要代表皇帝检视安雅和遥辇凤珍一番。因此李倩于出京时,征得了父王的应允,把同父异母但是感情亲厚的妹妹李馨带上,为的就是能有机会邀李俊携女眷一聚。
二人你来我往一番,终于坦诚相见,倒也不失为人生在世的好一桩际遇。
“殿下……”
李倩伸手将李俊制止住了:“若再称呼我为殿下,岂不是过于外道了?”
李俊:“那皇孙长我几岁,我且称呼皇孙为兄长如何?”
李倩:“既是我虚长你几岁,那我便称你为贤弟吧!”
说完这些,二人相视而笑。
那边的三位女眷也依着年岁,互相之间以姐妹相称了。
李倩:“适才如贤弟所说,如若我是一镇之节度,权柄堪比诸侯,我虽不敢以己度人,但想必那权力的诱惑之下,我必是想做那诸侯的。”
李俊点头道:“百姓都说,范阳三镇之内,凡事不知有朝廷,只知有安禄山,他安禄山就有如东北三镇的土皇帝。结合这两年范阳军的所作所为,他安禄山已然是要割据称雄了。”
李倩问道:“贤弟,世人皆知这天下有十大节度,为何偏偏只有安禄山一人想割据?”
李俊摇头道:“非也,非也。非只安禄山一人有野心,只是其他节度使力有未逮,只能蛰伏罢了!”
李倩大吃一惊:“依贤弟之言,天下节度岂非都存了叛意?”
李俊伸手安抚道:“那倒是不至于,只是万一那安禄山起了头,怕是其他人难免不会有样学样罢了。”
李倩闻言,知道李俊的意思。
这些节度使们,各个拥兵自重,已显露出不服朝廷调遣的端倪。若此时万一有人率先掀翻了桌子,难免其他人不会有样学样了。
李倩:“周天子的诸侯分封,以致群雄逐鹿,天下离散。汉皇以此为鉴,将子弟分封各地为王,却阻不住刘氏血脉同室操戈。皇祖父以史为鉴,方才设立节度之制,为的就是杜绝此乱象。却不料如今尾大不掉,竟危及了社稷和江山……”
李倩说到这里,长叹了一声,再不说话。
李俊见李倩陷入沉思,他忽然问了一句:“敢问兄长,你认为这世上,真的有千秋万代的基业吗?”
这话若说给皇帝和朝廷去听,定然是要掉脑袋的大不敬之词。可是放在眼前这个推心置腹的小环境里,却是掏心窝子的实在话。
李倩惨淡一笑:“纵是周时礼乐周全,周王室持国都未及千年,还要经历春秋、战国之乱。自始皇帝以来,历朝历代享国不过数百年,短一些的不过区区数十年,谅这世间也少有那千秋万代之事。”
李俊笑着说道:“可见几千年来的治国之策,始终没有个长治久安的定制,一切不过讲究个与时俱进罢了。”
李倩听李俊这么说,抬起头问道:“贤弟说说,如今这局面,要怎么个与时俱进?”
李俊略一沉吟,随后便问道:“敢问兄长,既然那异姓诸侯与皇室分封皆有弊端,而我朝这节度之制也有诸多隐患,那为何不能集以上诸制之所长,弊其之所短,干脆就此废掉这节度使制,另立一新制呢?”
李倩一听,另立新制?
对啊,父王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只不过因为受到杨相的排挤,始终没有机会向皇祖父谏言。
“何为新制,还请贤弟替为兄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