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山宅邸，西厢房。

李慕玄洗完澡，在床榻上坐禅入静。

可一闭上双眼，初遇鬼手王一事，便化作繁杂的念头，萦绕在脑海，挥之不去。

原本十分轻易便能进入的「身不动」之境，今日却足足闭目坐禅一个时辰，未能迈入。

就连坐禅入定凝聚的「甘露」也不再清甜甘冽，全都是不能统计在三千五百座之中的无用功。

李慕玄猛地睁开眼，看了一眼身旁正在坐禅入定的陆谨，蹑手蹑脚的来到抄手走廊。

“鬼手王？为什么我的梦境碎片中，会有他的存在？”

李慕玄轻声呢喃道：

“那段梦境…难不成是…鬼手王临死前对我说的话？他要我再叫他一声——「师父」？”

念头落地便生根。

雷池化作心中贼。

“因为鬼手王，我的心中又有贼了吗？”

李慕玄下意识来到书房，扣门问道：

“师兄，您有空吗？”

洞山正在翻看书籍，听到动静，抬头发现李慕玄神色不对，赶忙招呼道：

“当然，慕玄，坐，坐下聊，怎么了？”

李慕玄坐在洞山对面，坦言道：

“我的念头繁杂，今夜无论如何也无法进入「身不动」之境。”

“这是为何？”洞山不解。

在他的印象中，李慕玄心思澄澈，自从学习「百字拓碑止念法」，更是在性功修炼方面，卓有成效。

甚至有望在达成筑基前，常驻「身不动」之境，缘何今夜会突然念头繁杂，心思紊乱到寻人解惑的地步？

李慕玄犹豫半晌，组织好语言，说道：

“我好像又萌发了心中贼，感觉有两条路摆在我面前，正在等我选，可我不知道选哪一条。”

“师弟，我明白你的意思，道理谁都懂，可一旦事临己身，难免只缘身在此山中。”

洞山拍拍李慕玄低垂的头颅，轻声道：

“不过，你应该高兴。”

“啊？师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师父将你和陆师弟，托付给我的初衷吗？”

“您说的是？”

洞山一字一句道：

“让你二人明事，明理，知路，寻路。而今你心中念头繁杂，便是此番知路寻路的知识障。”

“那…”李慕玄问道：“师兄，我该如何做？”

洞山拄着文明棍起身，从书柜中取出一本诗集，沿着目录翻找到特定的一页，递给李慕玄。

“这是西洋诗人罗伯特·弗罗斯，创作的一首西洋诗叫「未选择的路」，我已经中译过，你看看。”

李慕玄双手接过诗集，目光迫不及待的扫视——

「黄色的树林里分出两条路，可惜我不能同时去涉足，我在那路口久久伫立，我向着一条路极目望去，直到它消失在丛林深处…」

西洋诗的格调排版，与五言七律相差甚大。

但好在内容浅显易懂，通读全篇并不费力。

李慕玄喃喃道：

“一片树林里分出两条路，而我选了人迹更少的一条？”

洞山剥了一只砂糖橘，递给李慕玄，点拨道：

“世上道路千千万万，一路有一路的风景。”

“一人无法尽览风光，选你想走的路便可。”

李慕玄接过砂糖橘，低头若有所思。

“唯有一点。”洞山嘱咐道：

“无论选哪一条路都不要去臆想，另一条未曾踏足的路的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