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几乎所有超生娃娃都是躲出来的。听说最牛的一个就在自己家床底下挖了个地窖,一有风吹草动就躲地窖里,不管你什么干部,总不能去掀人家床吧?而且那床还是以前斗地主时分到的地主家的那种雕花大床,几个人根本都搬不动。就连那家亲戚都毫不知道孕妇就藏在家里,那时候连亲戚都得防备着,人心隔肚皮,人家透露一点风出去就是一条生命的代价。虽然生命在那个时候不被敬畏,在那些人员眼里只要还没生出来的生命都不算生命,是他们绞尽脑汁想方设法都要消灭的对象,是他们升迁的绊脚石。不然又怎么会出现山东莘县冠县等地方开展的骇人听闻的“百日无孩”运动呢?如此壮举应该载入史册,流芳百世。
在那样严苛的大环境下,妈妈要给张家躲个孩子出来,还得自求多福不会再犯病。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点风吹草动就如惊弓之鸟,生怕自己村的干部们找来。
张奶奶的远房侄女去要粮食妈妈不知道,她想孩子们,带几句话也好啊!她之所以去要,是村里有躲孩子的孕妇生孩子时出了意外,孕妇家原先承诺的粮食就不给了。人家人已经没了,所以这家也不好去要。张奶奶侄女的公婆就多了个心眼,眼看快足月了,就怂恿着儿媳先去全部要来以防万一。
张奶奶一见来人紧张得不得了,赶快招呼进屋关门插锁。而这一切自然没有逃脱二奶奶的眼睛。
其实谁家来个客人是很正常的事。可是张奶奶家来客在像鬣狗一样紧盯着她家的二奶奶眼里就非同寻常。为了找出她家“疯媳”在哪躲孩子,她绝不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张奶奶家的很多亲戚二奶奶是认识的,这天来的这个女人却不认识二奶奶就竖起了警觉的耳朵,眯起的一双三角眼里透出阴鸷的光。看见张奶奶家烟囱冒烟知道在做饭,她也赶快跑回去草草吃点剩饭后跑到张奶奶侄女来的大路前面假装和人唠嗑远远的等着。
张奶奶见侄女来了是又惊又喜又紧张,赶快关了门向自己娘家的这个远房侄女打听儿媳的情况,得知一切都好乐得眉开眼笑,说着感激的话又忙着给她做饭吃。月季听这个阿姨说妈妈也眼巴巴的望着细细打量她,似乎想从她的样子里觅一丝丝妈妈的音容笑貌。妈妈已经走了几个月了,月季和哥哥都很想她。
张叔叔和张爷爷还在地里干活没回来,女人期期艾艾的说明来意,张奶奶千恩万谢的承诺余下的粮食和肉一起送过去,毕竟生了后还要在她家坐了月子才能回来哪。估算一下时间,到时候张奶奶会亲自去照顾的。
因为那时候乡与乡之间没有班车,要走几个小时的路,所以吃饭就不等张叔叔和张爷爷了,照顾贵客吃了饭,张奶奶先警惕的出去望了一下,嘱咐侄女几句就送走了。
好巧不巧的,在穿过村子的时候她遇到了嫁到这边的一个熟人,喊了她的名字打了招呼就急匆匆走了。二奶奶本来是想远远的跟上去的,听见她们说话心花怒放,等张奶奶侄女走远了连忙追上这人询问,毫不费力的就打听到了其家庭住址和张奶奶的关系。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二奶奶不动声色,等天黑了就悄悄溜到村干部家举报了。
张奶奶侄女回家的第二天早上,一切看起来和平常一样。天气有点冷,田野被薄薄的青霜覆盖了一层,青青的麦苗和耐寒的萝卜缨子都蔫蔫的瑟缩着无精打采。一轮可以直视的红彤彤的太阳从地平线上的云彩中羞答答的冒出头窥望了一下大地,打个哈欠伸个懒腰,揉揉惺忪的睡眼,攒足了劲儿一跃而起。瞬间光芒四射,给萧条的大地镀上一层融融暖色,随着太阳升高光线变强逐渐变成金色,能感受到些些暖意了,使人心生欢喜和希望。
妈妈也很高兴,听说张叔叔当天要送粮食来,也早早起来了。洗漱了吃完早饭破天荒的那家婆婆没让妈妈洗碗,自己麻溜的收拾好家务后一家人就各忙各的去了。
妈妈搬了个板凳坐在院里晒太阳,她很想出去走走,自从来到这里后除了早晚趁外面没人的时候到院外打望过几次,整天都是呆在屋里院里。幸好一直都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