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长征站在一旁,满脸愧疚,嘴唇嗫嚅,欲言又止。
歉意、往昔未曾尽到的责任,此刻如沉甸甸的巨石,压在他心头,让他在儿子醒来的这一刻,竟有些不敢直视那双眼睛。
没多久,医生检查完毕,却愣在那里好一会儿没有说话,眉头微微皱起,神情凝重。
这令肖菊英和叶长征都紧张不已,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医生,医生!……”
肖菊英见医生仿若走神般呆立原地,心急如焚,提高音量再次提醒。
那医生这才如梦初醒,回过神来:“哦,恭喜你们,他恢复得很好,应该没什么大的问题了。”
这话仿若一道曙光,瞬间驱散了笼罩在众人头顶的阴霾。
叶长征夫妻俩闻言,长长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躯瞬间松弛下来。
肖菊英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感激: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医生,谢谢你们,太感谢了……”
可这时的叶长征,却突然迫不及待地问了一个看似暂时不该问的问题:
“医生,那他,他还要多久才能出院?”
医生和护士都面露疑惑,不解地看向叶长征。
唯有肖菊英很快就明白了丈夫的心思。
去知青办报名下乡插队的时间迫在眉睫,倘若叶卫东不能尽快出院,便会错失报名时机。
看来,经此大难,丈夫却仍心心念念着让二儿子去下乡插队,履行那份时代赋予的使命。
医生面露犹豫之色,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
“再看看吧,还是先做个全面的检查,目前来看,没什么大问题了。”
言下之意,出院之事尚不能即刻定论,叶长征无奈,也只能默默等待。
不一会,医生走了,护士手脚麻利地给叶卫东挂上了吊瓶,调整好流速,轻声叮嘱几句后便转身离开。
肖菊英脸上那激动的泪水还在簌簌流个不停,又赶忙转过身来,满目关切地问叶卫东:
“卫东,你感觉怎么样了?”
叶卫东牵动嘴角,努力挤出一个略显牵强的笑容,轻声安抚道:
“妈,我没事!”
儿子终于开口和她说话了,肖菊英淌着泪水的脸上瞬间绽放出了开心的笑容,仿若阴霾散尽后的暖阳,熠熠生辉: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卫东,你吓死妈妈了。
对了,这三天,你的同学周辉来看过你两次,还有张国庆同学与我们大院的钢子也来看过你了,但你都昏迷不醒……”
肖菊英提及的这三个人,皆是原主关系最为要好的同学兼兄弟,往昔情谊深厚,患难时刻亦未缺席。
叶卫东没有回答,只是默然地点了点头,心中暗自消化着原主的这些记忆。
换了一个灵魂的他,此刻已然全盘接受了原主的一切记忆和情感,对于自己为何此刻躺在医院,前因后果亦是了如指掌。
只是,暂时还不能游刃有余地适应这两重记忆融合在一起的复杂状态,仿若初穿一双不合脚的鞋子,每一步都有些许别扭、生疏。
他抬眸,内心复杂地看向了爸爸叶长征。
叶长征眼神下意识躲闪,嘴唇微张,那句酝酿许久的道歉的话终究还是卡在喉咙,没能说出口。
翌日,医生怀揣满心的不可思议,再次仔细检查后,告知叶长征夫妇,病人目前一切正常,各项指标均趋于稳定。
叶长征听闻,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当即恳请医生同意让叶卫东出院。
医生原本心中顾虑重重,有意让病人再留院观察一段时间,以求稳妥,以便进一步察看有无潜在隐患。
可一轮又一轮极为详细的检查结果摆在眼前,确凿的数据、平稳的体征,都不得不让他承认这个病人目前的状况确实已达到出院标准。
虽仍有些许隐忧,但权衡之下,还是点头同意了。
得知可以出院的消息后,叶长征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仿若春日盛放的繁花,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他立刻行动起来,主动包揽了出院前的所有准备工作,收拾衣物、整理病历、办理手续,忙得不亦乐乎,脚步轻快得如同生了风。
下午,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斑驳地洒在军区医院的大门外。
叶卫东头上还缠着一圈洁白的纱布,纱布边缘微微泛黄,那是药水浸染的痕迹。
他身姿挺拔,脊背挺直,不需要人搀扶,步伐沉稳地跟着爸妈走出了医院。
一辆军绿色吉普车静静停在门外,车身在阳光下泛着冷峻的光,司机早已等候多时,见他们出来,迅速贴心地打开了车门。
叶卫东嘴角上扬,朝着司机笑了笑,算是打了个招呼,而后便主动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
爸爸和妈妈对视一眼,眼中满是担忧与不舍,想让他坐在第二排,两人好一左一右护着他。
但叶卫东此刻还没有完全适应这个新的身份,陌生与疏离感如影随形,他索性没与爸妈坐在一起。
从醒来到现在这段时间里,他都没有和爸爸妈妈说过几句话。
原主以前本就是一个十分老实、沉默寡言之人。
现在的叶卫东,这般寡言少语的模样倒是并未令爸爸和妈妈感到诧异,只当是大病初愈,孩子尚有些虚弱、倦怠。
汽车缓缓启动,不急不缓地驶离了医院。
车轮滚滚,碾碎地上的光影。不多时,便抵达了胜利大院。
车稳稳停下,连同司机,四个人先后下了车。司机手脚麻利地帮着把车上的行李搬了下来,朝众人打了个招呼后,便驾车扬尘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