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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繁琐的报名流程总算是结束了,负责报名的工作人员仔细地叮嘱了他们几句,郑重说明天下午务必再来此地查看分配结果,元月七号便要准时出发,奔赴各自插队的地方。
叶卫东和同行之人怀揣着对未来插队生活的憧憬,怀揣着几分雀跃,各自踏上了归家的路途。
谁能料到,夜幕低垂,华灯初上,叶卫东的父母下班归来,前脚刚踏入家门,屋内的气氛便瞬间降至冰点。
叶长征满脸怒容,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翻滚的乌云,冲着叶卫东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
“叶卫东,你到底长没长脑子?我三令五申,反复强调不准去找我的战友帮忙,你倒好,把我的话当耳旁风,竟敢忤逆我的意思!说,是不是仗着要去插队了,就以为我拿你没办法了?”
叶卫东仿若被一记闷棍击中,满心满眼都是委屈,眼眶瞬间泛起微红,他梗着脖子反驳道:
“爸,您讲点道理行不行?我压根就不认识您的战友,连他是谁都不清楚,您凭什么一口咬定是我去找他了?这无凭无据的,太冤枉人了!”
“你还敢嘴硬?没去找他?那他怎么把电话打到我们部长办公室了,指名道姓说你要去插队,还埋怨我没提前跟他打声招呼,甚至连你和那个周辉要安排到一处插队的事儿都提了!”
叶长征气得额头上青筋暴起,双手握拳,在屋内来回踱步,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叶卫东的心尖上。
叶卫东一听能跟周辉安排在一块儿,原本阴霾密布的心空瞬间透出一丝光亮,心底悄然松了口气,心想着只要和好兄弟携手同行,眼下挨顿骂也算不得什么了。
于是,他稳了稳心神,把自己与周辉一同去报名时的详细经过,一五一十地讲给父亲听,言辞恳切,反复强调自己全然不知那人竟是父亲的战友,纯属巧合。
叶长征听着儿子的解释,面色稍霁,怒火消散了些许,心中琢磨着兴许真是儿子运气使然,误打误撞碰上了。可还没等叶卫东缓过劲儿来,叶长征接下来的一番话,却如同一颗重磅炸弹,把叶卫东炸得晕头转向,只觉五雷轰顶。
“我跟战友说了,你插队是去实打实锻炼的,是要投身艰苦的农村劳动。为了防止你们到了农村抱团,净搞些小集体、小团伙,走歪门邪道,我让他把周辉安排去北大荒了!那儿天寒地冻,条件艰苦,最能磨炼人!”
叶卫东只觉脑袋 “嗡” 的一声巨响,仿若一道凌厉的惊雷在耳畔轰然炸开,震得他耳鸣目眩。
刹那间,愤怒如同汹涌澎湃的潮水,自心底深处如脱缰野马般疯狂奔涌,一发不可收拾。那股怒火好似即将冲天而起的火山,炽热滚烫的岩浆在胸腔内肆意翻腾、咆哮,灼烧着他的每一寸心肺;
又仿若一个被持续加压、濒临极限的火药桶,只需一点火星,便能瞬间炸裂。
他满脸涨得通红,脖颈处的血管突突直跳,嘶吼道:“你……你,你很好,你不仅不给我帮忙,却反而要害我们,你,你凭什么要这样?……”
“哼,凭什么?就凭我是你老子,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叶长征挺直腰杆,目光锐利如鹰隼,毫不退缩地直视着儿子的眼睛,掷地有声地说道,“你们这些毛头小子,一个个把插队当儿戏,不当回事儿。
让你独自去湖南,就是要锤炼你单打独斗的本事,让你学会独自面对、解决问题。将来要是能在农村那片广阔天地里摸爬滚打,靠着自己的真本事干出一番成绩,那才叫真有出息;
要是只知道拉帮结派、耍些小聪明,即便做出点成绩,那也不过是投机取巧,不算真本事!”
叶卫东这下彻底被激怒了,双手愤怒地在空中挥舞,眼眶因盛怒而瞪得滚圆,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咆哮道:
“您这是什么强盗逻辑?简直不可理喻!这队我不插了,打死我也不去!”
说罢,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迈向自己的房间,“砰” 的一声巨响,狠狠甩上了房门,震得门框瑟瑟发抖。
门外,叶长征的高声呵斥如雷鸣般滚滚而来:“你敢?小兔崽子,名都报了,你要是敢临阵脱逃,老子就算绑也把你绑去!少在这儿给我耍性子!”
叶卫东仿若未闻,一头栽倒在床上,胸脯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往昔校园生活的一幕幕如电影般在眼前浮现,周辉的身影始终贯穿其中,无比清晰。
那时的叶卫东,虽说跟着军营历练过一阵,可骨子里依旧胆小怯懦、老实本分,是校园里那些调皮捣蛋学生眼里的 “软柿子”,动辄便被人寻衅滋事。
每当霸凌来袭,周辉总会如天降神兵,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撸起袖子,将那些心怀不轨的家伙驱赶得远远的。在叶卫东心中,周辉就是守护他的无畏战神,用坚实的臂膀为他撑起一片安宁祥和的晴空。
可如今,世事无常,就因自己随口的一个建议,竟害得好兄弟即将被发配到条件恶劣的北大荒受苦受难,一想到周辉即将面临的冰天雪地、艰苦劳作,叶卫东的心便仿若被千万根钢针扎得千疮百孔,痛意蔓延至全身。
内疚与自责如同汹涌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几近窒息。他满心懊悔,双手死死揪住头发,喃喃自语:
“都怪我,要是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打死我也不该劝周辉跟我一起报湖南啊!
他要是报了通州,离家近,生活条件也相对好点,家人想见就能见,哪至于像现在,被发配到那么偏远的地方,想见上一面都成了奢望……”
悔恨如同尖锐的匕首,一下一下狠狠刺戳着他的心窝,令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叶卫东蜷缩在床上,这个拥有着三十多岁成熟灵魂的男人,此刻却仿若无助的孩童,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簌簌滚落,浸湿了大片枕巾。
良久,他缓缓坐起身,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眼神中透着一丝决绝与坚毅,暗自呢喃:
“只能日后再想办法弥补了,好在 77 年底就要恢复高考,算起来还有不到两年的时间,到时候,哪怕拼尽全力,我也一定要帮周辉考上一所好大学,这是我欠他的…… 也唯有寄希望于此,才能稍稍减轻我心里的愧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