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求死?
如今还用她求?
那些证据,足以让林府碾死她了。
可洛明川何必多此一举?
还未来得及细想,沈氏已经带人进来了。
她换下暗红色华服,卸去钗环,穿了件素蓝色衣衫,发髻间插了一支白玉簪,眉眼清淡,比先前年轻了许多,却显得更为清冷倨傲。
更奇怪的是,她竟换了香。
这香味是来自异域的百花香露,淡而清透,极为雅致,百两银一小瓶。
姜至蹙眉,不解地看着沈氏。
她想不通沈氏既然要装模作样地换上素衣以表哀伤,为什么要换香?
沈氏吩咐下人把柳无相扶了出去,随后走到姜至跟前,垂眼看着她,仿佛俯视蝼蚁一般。
“若你认罪,林家也不会为难你那些亲眷,可你偏偏不识抬举,非要验尸,如今人证、物证、尸证俱在,你还如何狡辩?”
姜至没有说话,顺从地站起身,被推搡着往前走也没抵抗。
沈氏扫了她一眼,淡声道:“一人之过,连累全族,你真该以死谢罪。”
姜至恍若未闻,她出神地望着林府树枝头挂着的灯笼。
八角灯笼上画着山水小景和梅兰竹菊,雅致清新,十分好看,也很明亮。
她又想到了父亲,往常像这种天色,家里只会燃一根蜡烛,弟弟们会在屋内读书。
而父亲会靠在窗口,借着天色替他们兄妹缝补,即便病重,他也从未假手于人。
不知现在他醒了么?
还是已经…死了。
她忽然有些后悔,本以为拿捏住林玉泽就能讨来银钱。
可天意弄人,她竟遇上了洛明川。
这个人连累她也救了她,她以为这人是一线生机,却被他亲手掐断后路。
如今,又让她“求死”。
他到底要做什么?
姜至沉默了一路,也苦想了一路,很快便到了中厅。
中厅大而宽阔,占据着林府最好的位置,用来接待重要宾客,修得清雅至极,疏影横斜、鸣虫唱和、磊磊假石错落排布,即便是夜晚,这里也有着独一无二的韵致。
贵客盈门,中厅的门窗大开着,满室光亮甚至都盖过了月色。
姜至却只觉得“假”。
虚假的光明、虚假的仁义、虚假的清名。
夜风窜进她的领口,她打了个冷战,抬头望了望屋檐下摆动的七彩琉璃灯,原来是起风了。
有人在她背上推了一把,将她推进了厅堂,压着她跪了下去,而她从始至终未发一言。
她看了眼洛明川。
他正端起茶碗,细腻的白瓷碗在他指尖微微转动,像朵盛开的莹白花朵。
他垂眼看着茶汤,嘴角轻轻勾起,对周遭的吵闹声充耳不闻,像个置身事外的看客。
但她知道,今日所有的一切皆在他的掌控之中。
姜至跪在地上,沈氏立在她身侧,柔滑冰凉的衣料落在她手背上,原来这衣裙并非素面,而是用细细的银线绣着瑞鸟衔枝纹,华贵而不张扬。
衣裙随着主人的抽泣声抖动,荡起细小的弧度。
姜至盯着那卷曲的纹样,忽然听到洛明川冷冷的声音响起,他说:“夫人与林婉柔亲如母女,感情深厚,难怪舍得将价值千金的鸾髓香赠与她享用。”
“鸾髓香一年不过十盒,本官想孝敬族内长辈,却没买到,不知夫人手中可有剩余?”
沈氏动作一顿,闻言说:“鸾髓香也是民妇偶然得来,见味道不错便分送了府中的女主子,婉柔最喜欢,我便多给了她一些。如今手里没有了,大人还是另想法子。”
洛明川目光沉沉地看着她,说道:“府上皆知林婉柔最爱翠云龙烟,习字抚琴时必会燃此香助兴。但此香其中一味龙涎与鸾髓香相克,长久使用会令人陷入癫狂,神志混乱。”
“本官今日恰好在花园中听林婉柔胡言乱语,极像失心疯的症状,怕是发病已有一段时日,夫人母家是调香大户,难道不知这些避讳?”
沈氏彻底止住了哭泣声。
姜至抬头看她,只看到她绷直的下颌。
沈氏说道:“民妇愚钝,自小对调香并无兴趣,所以不懂这些门道。”
“翠云龙烟与鸾髓我也常用,这是阖府皆知之事,我并未察觉异状,况且府中所有女主子,民妇都送了香,只是疼惜侄女,多给了一点,并没有害人之心。”
而此时,姜至才恍然大悟,明白沈氏为何换衣换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