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脖子上赫然有两道手指掐痕,和鲜红的指甲划痕。
姜至盯着她脖子上的伤痕,声音坚定:“林婉柔本就高壮,又有些身手,加上熏香作祟,她疯起来几个小小的婢女根本控制不住。”
“她曾攻击你,所以你用簪子反击,你并未杀死她,而是趁她昏死将人转移,而后派人将我困入屋内,顺理成章地嫁祸。”
“人的手掌、手指各有不同,只要用你颈间痕迹对比林婉柔的手,就能知道这痕迹是不是她留下的?是何时留下的?”
她又指着婢女身上穿着的那件衣裳,缓缓道来:“随后,你特意穿着熏了龙楼香的衣衫,进屋后便抱住林婉柔的头,迫使香气灌入林婉柔口鼻,而那一刻,才是真正的谋杀。”
“事后,你假意昏迷,换了衣衫和香露,做得了无痕迹。而我,不管验不验尸,都无法逃脱,毕竟谁能想到世间,还能用香杀人!”
她跪得端直,面无表情地将火折伸向另一个香炉,声音幽幽:“既用毒香杀人,自己便也来尝尝其中滋味吧。”
眼看熏香燃起白烟,惊恐的沈氏一脚踢向木案,连连后退,却被姜至一把攥住手腕,将其拉回来。
沈氏挣扎着,香球滚落到她身上,香灰洒出,她被烫得叫了几声。
见姜至一直不松手,忍不住发怒,咬上姜至的手腕,力道之大,顿时咬出血来。
众人见她发狂,连忙后退。
唯有姜至跪坐在原地,冷冷地看着咬自己手臂的沈氏。
洛明川脸色阴寒,冷声喊了一句:“陆平!”
陆平迅速上前拉开沈氏。
姜至面色不变,对沈氏说:“夫人若不愿他人代劳,那就请您燃一盏香,以示您的清白。”
她说着便将火折子塞到沈氏手里,让沈氏亲自燃香。
先前沈氏跟姜至拉扯间,衣袖裂开了、发髻松散,狼狈不已。
她唇上沾了血,眼神凌厉,将火折扔在地上。
她看着洛明川傲然道:“我沈氏女,何时受此折辱?”
“没错,林婉柔是我所杀,但她罪有应得。身为嫡女,却不为家族效力,反而败坏家风,无媒苟合,珠胎暗结,按林氏族规,理应处死!并从族中除名。”
“我念其年幼,赠她奇香,本想将她送离永昌,留她一命。却没想到,她恬不知耻,还与人私定终身,为其补贴上万两银钱。“
“这种女子,林家难道不该清理门户?”
“还有她。”沈氏指着姜至,冷然道:“身为仵作之身,拿着死人的东西上门威胁,索要财物,又是什么好人?”
“她同那些杀人越货的本就是一丘之貉,死不足惜。”
姜至深知沈氏自诩名门,高人一等,定然受不了像市井妇人那般撕扯。
所以故意激怒她,却没想到这人竟将杀人栽赃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今日冤案,若不是她据理力争,又有芙蓉巷出手相救,自己家人亲眷都会遭殃。
洛明川扫了眼在座众人,他们面面相觑不敢出声,都在观察林致脸色。
他也看向林致,手中的折扇轻轻敲击着掌心,发出清脆响声。
他冷声质问道:“草菅人命,嫁祸构陷竟是林氏族规?林致,林氏一族眼里可有官府?又视大唐律例为何物?”
林致脸色阴沉,冷冷地扫了沈氏一眼,上前一步,说道:“林某惭愧,治家不严,无言可辩!沈氏是林家主母,执掌内宅,林某甚少过问内宅之事。”
“没想到她如此心狠,独断专横,欺上瞒下,谋害林家子嗣,此妇罪大恶极,理应处以极刑。”
洛明川垂眼看着冰扇,警告道:“林氏,百年世家,可不要自毁根基!”
“大人说得极是,林家定会自省自查,约束族人。”
林致恭敬至极,仿佛真的臣服于官家威仪。
一旁的沈氏面色苍白,震惊地看着林致。
她似乎从来也没想到林致为维护家族颜面,这么快就舍了她,甚至都没有为她多辩驳几句。
她像朵瞬间衰败的富贵花,眼神中的神采消失无踪。
她向前两步,正要说话却就被徐道仁派人堵了嘴拖出去,只用一双怨恨的眼睛盯着林家众人。
洛明川静静盯着徐道仁,直到对方惊慌地垂下头,他才收回视线。
因沈氏沦为废子被林家迅速舍弃,终究未能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洛明川早已看透林家心思,没再深查,有些事,点到为止便够了。
最后,官府只将沈氏和林婉柔的两个婢女以及府中一位管事押往诏狱。
林致将洛明川送出府,一路上倒是半句未提此案,未替自家辩解,反而说起永昌习俗,还盛情邀请众人一月后来参加林府主持的鹿鸣宴。
三年一次的鹿鸣宴,是各地学子、氏族交流的大型文会。
届时,五湖四海的学子齐聚,热闹非凡,就连姜至的弟弟们也希望能来一睹盛况。
林府威信不减,诸位家主纷纷应一和,倒是有种宾主尽欢的感觉。
至于杀人还是死人,早就无人提及。
林致给了姜至一千两银作为补偿,也没再提及她从林玉泽那里得来的银钱,还让柳无相替他父亲医治,又送了她几张宴会请帖。
这可是他们这种穷苦人家求都求不来的殊荣。
一番安抚下来,任谁也挑不出错处,姜至也识趣,连连道谢。
随着众人都离去,林府又恢复了寂静,起起伏伏的轮廓在暗夜中宛如盘卧的蛟龙,暂时收敛了毒牙。
一路出府,姜至都缀在人后。
待各家主都离开后,她才看到洛明川的马车还在,而他正和柳无相说话。
她看了他们一眼,正要离开,却被洛明川的车夫拦下。
她看着那车夫,手伸向短刀,僵持间身后传来洛明川声音,他唤了一声“无奇。”
车夫应声退下。
姜至面色并不友善,但语气依旧恭敬,深吸了口气转身看向姜宴清,问道:“大人还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