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顿时传来一阵响动。
他们出来后,一人附在林玉泽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姜至看向洛明川,他目光沉沉地盯着对面的人,冷声道:“几位这是何意?”
林玉泽面上挂着得体的笑,走到近前拱手施了一礼。
他说:“魏庙阴气太重,常年有诡异之事传出,在下也是担心有意外,于是便自作主张替大人清清场。”
“大人身份尊贵,实在不该来这种地方,验尸之事,不是还有姜仵作么?”
洛明川没有搭话,只是长身玉立在院落里,极静极雅。
林玉泽那些人又在院子里逗留了近半个时辰,直到有人推来两具死尸他们才离开。
待人走后,姜至对洛明川说起昨日徐道仁造访一事。
“徐道仁如此明目张胆,不过是觉得您在永昌县也成不了气候。想必关于大人的那些谣传,定然少不了他的手笔。”
洛明川却看向她,说:“你又怎知那是谣传?”
姜至静静与他对视,坦言道:“谣传与否,民女并不在意。民女只知大人乃永昌父母官,自己既然与大人做了交易,便立下契约,必要信守承诺,竭力相助。”
洛明川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忽然嘴角微勾,露出一丝笑意。
只是这个笑不算明朗反而有一丝嘲讽,大概是在嘲笑她的虚伪。
姜至坦然回视,并不在意他的态度。
洛明川静静地看了她片刻,便转身往置尸堂走去,姜至又紧跟上前。
进去后便发现原本放置着白骨的木板上放着那流民的尸身,并且旁侧又多了几具她方才没见过的尸身。
看来,洛明川早就做足了准备,林压泽等人还是棋差一着。
这得多深的算计,才能做到这般滴水不漏呢?
姜至心中感叹,看着洛明川的背影,心思百转。
她不由得想到自己,如果背弃契约,这人会如何对付她…
洛明川摆平了前来兴师问罪的人,处理了置尸堂的东西,随后又进了自己处理公务的屋子,之后再未出来。
姜至没有接到其他吩咐便离开了。
她心中还记挂着案子,见天色还早,索性去骡市租借了一匹骡子,往城北骑去。
在路边的摊子上吃了一口热乎的汤饼,又等了等日头。
待天色大亮,沈缨才顺着城北飞鸟道的岔路往城北山林行去。
这里的地貌经过大雨冲刷和陆续填补修整,已经与二十年前大不相同。
原本居住在山坳里的小村庄陆续迁移,都搬到了靠近永昌城的地方,命名为天佑村。
冯华在任上的几年为了安置这些村民,还给每户填补了不少的银钱。
姜至也认得几个当初跟着外祖父学手艺的叔伯,他们这些年也做了不少建屋修路挖渠的活。
她按照问来的路线绕过村落,往后山走,那里丛林茂盛,山上有很多珍贵的药材。
此地村民靠山吃饭,也饿不死,冯华也算做了件好事,给这些百姓寻了个好住处。
她独自往山上走,路上还碰到了砍柴的樵夫。
永昌城北的丛林一直连到昆仑山脉,太大了,姜至没有走得太深,只是凭着线索寻找当年老人们口中那几条区险万分的索道。
据说那些索道悬在两山之间,由玄铁链和巨木板制成,是前朝就有的,有那些货商遇到急事,不想绕行山路,可以走此道穿行。
索道有府衙监管,定期修缮,十分坚固,自建成后还未曾出过什么大事。
后来因为修路填桥,这些索道也就没什么用处了,被府衙都拆了。
她想在这里找一找,看看鹰卫除了走官道,会不会还走了其中的某条索道。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疑心重,簌簌草动时,她总觉得藏匿了其他声音。
“咔嚓”树枝被利器砍断的声音在左侧响起,姜至飞速抓紧短刀,迅速拨开前面的草,举刀直直刺了过去。
当她的刀在触及一片白色衣料时,手腕猛地被握住。
而她也顺着对方的力道,往前踉跄了半步后,稳稳地站定。
紧接着,她听到一个温润的声音,略带笑意地说:“姑娘,你踩到我的药了。”
沈缨立刻往后退了两步,这才看清对面的人。
是一个身穿白色衣衫的少年郎,十六七岁的样子。
他有一双明静的眼睛,弯如星月,状如丹凤,眼眸黑亮,让人一瞬间想到了挂满星辰的夜。
那少年笑了笑,眼神干干净净,姜至连忙道歉,往后退开好几步。
她这才垂眼去看地上的那棵药草,是一株长势很好的附子。
“乌头与附子同根。附子八月采,八角者良,乌头则四月采。”
少年见她识得药材,拍了拍手上的泥污,说道:“附子喜温暖、湿润、向阳的环境,耐寒。有回阳救逆、补火助阳,散寒止痛的功效。”
姜至点点头,见他神色虽好,但肤色苍白如云,唇色亦浅,显然有些气虚之症。
想来应该是采药治病的,以附子入药,配以其他固本益气的药,对他来说是十分对症的。
她收起短刀,正要问话,就见对面的少年神情忽变,向她倾身而来。
与此同时,空气中飞箭刺来的声音,扯开了旷野之地的寂静。
杀气,一股志在必得的杀气。
“小心。”
那少年见情势危急,伸手揽着沈缨的腰,足尖在地上一点,身形顿时飞出一截。
而他们方才站的地方,瞬间插满了无数簇长箭。
姜至没有乱动,抓紧那少年手臂,心下的思绪乱了,又快速恢复平静。
两人谨慎地盯着远处,风刮过,露出草丛后的无数杀手。
“这荒郊野外,竟有这般阵势,姑娘,你惹了什么人?”
那少年说这话的时候,因为身体羸弱,轻轻咳了一下,但他的神色,又静又平,像一汪沉静的古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