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少隐忙问:“大人还有何吩咐。”
洛明川似乎对这位新臂膀很满意,笑着抬手摆了摆,说:“听闻令郎丹青妙极,尤喜青绿山水。本官这里恰好有一幅前礼部尚书念菊先生所做的画卷《千里行舟图》,便赠与他赏玩吧。”
还不等邱少隐拒绝,他又不紧不慢地说道:“念菊先生辞官后就归隐至道观,画作留存不少,备受学子推崇,他本人淡泊名利,不许人买卖他的画作。”
“此画是当年先生所赠,可我实在不通画艺,辜负先生美意。今日宝剑赠英雄,此册应赠与小公子。”
邱少隐看了看洛明川,似乎在斟酌什么。
姜至疑惑地看了他们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整理。
好一会儿,邱少隐才接过画册,低声道:“多谢大人,犬子确实倾慕念菊
先生画技,经常临摹,如今勉强习得两三分功力。大人此册,是先生画作的精品合集,他必定会好好研习。”
姜至写字的笔尖一顿,洛明川话中特意说了句“小公子”。
洛明川如此赠画,拉拢和威胁的意味很明显。
隔着一摞摞书堆,姜至偷偷望向邱主簿,看到了他有些僵直的背影和瞬间攥紧的拳头。
洛明川不需要聪明的下属,而是需要忠心的追随者,跟着他,与他一起搏命
洛明川是要逼着邱主簿上船。
上了他的船,日后同舟共济,不上,日后的下场,就是船毁人亡。
姜至手心出了一层汗,收回视线后坐的更直了。
随后两日,姜至再没找洛明川说起搬到后衙的事。
她如今,倒有些不敢开口了。
不过,她说挑灯夜战也并非虚话,是真真切切的连夜整理,没有丝毫懈怠。
千卷案宗,只要人命案都有验尸笔录。
霍三并不是每一案都验,早年仵作一职缺乏,整个州府也就那么几个,经常调遣到别处。
而那些霍三顾不上验的,便由临县仵作或是县令临时征召来的能人勉强验一验。
这种情形,直到姜至拜了霍三为师父,并在府衙登记了名号,才慢慢少了。
多数时候便由姜至协同临县仵作验尸,笔录上会签二人名字,以示公正。
如此一来,也算监督。
一摞摞文书,光是看完都得费不少力气。
何况,他们还得查验分类,真是一刻都不得闲。
邱少隐办事极为细心,近乎苛刻。
他按照案子时序、案情轻重、犯人或死者家人催促频率这些条件,将卷宗分门别类地排好。
每日下衙前,他都会向洛明川呈禀整理进度,条条框框极有章程。
有这么个锱铢必较的人带头做事,姜至也收起马虎心思,认认真真地记录。
如此一来,还真叫她在这庞杂的卷宗里窥见一些隐秘。
难怪冯华会亲自烧毁档案楼,大概是许诺了什么人,把那些罪证消灭了。
那些再也寻不回的卷宗里,不知道还裹夹着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
徐道仁、陆平也不知道被洛明川支到哪个犄角旮去了。
自鹰卫一案结束后,姜至就再没见过这两人。
旧案宗一事,大半的整理事宜都是姜至和邱少隐在做。
这期间也有一些小吏帮忙,规整文案。
姜至需要检查每个案子中的验尸笔录是否有可疑之处。
两人昼夜不分的在衙门里整理案宗,门窗紧闭。
他们除了吃饭如厕能出去透气,和坐牢并无差异。
洛明川每日午时过来一趟,会仔细阅览他们记录的东西。
之后他会指出几点疑问,除此之外,并无挑剔其他。
熬至第五日申时,卷宗已经全部理顺,共一千三百五十七卷,分门别类存放于暗室的铁架上。
暗室是洛明川雇了工匠重新修的,似乎加了机关,也专门派了人守卫。
姜至眼有些花,坐在椅上闭眼休息,手腕酸胀,她半分都不想动。
书案上放着一个木匣子,里面装着三十来卷案宗。
全部是洛明川用朱砂笔做了标注的疑案。
发现了原案件的漏洞,又或者是某些案子里的证据被发现是伪造。
姜至看着那个木匣子,其中有四五件都与林家有关。
或者是在林宅附近,或者就是林家人在案子里形迹可疑。
而所有的案子里都少不了一个人的影子,林家家主之子林玉泽。
他简直就是林府给姜宴清拱手送上门的把柄。
而洛明川,那是何其敏锐的人?
他很快便发现想要压制,甚至瓦解林府在永昌的势力,必然要从林家人下手。
永昌县衙如今就是个被架空的壳子,各小族、各商会、明的暗的,但凡有人出了事,大多会求助林府亦或是芙蓉巷来裁决。
能主动寻来府衙报案的不是穷户,就是来敷衍了事的人。
所以,洛明川能处理的杂务着实不多,重查旧案倒成了顺理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