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来，整个院子里都是酒香。

典吏和黄县尉在验尸笔录上签下名字，又按了手印，两人前后脚都走了。

验尸笔录被洛明川收起来。

待案子结束时便会归入邱少隐被杀一案的文书中，上报至州府，再报至大理寺。

姜至肚子里空荡荡，但还记挂着长洱茶、蜘蛛这些事，于是出了门就直奔县衙书楼。

永昌极重文事，历任官员到任，为了显功绩都会往县衙的书楼捐些新书。

这里藏书虽不及林府和王家那么多，那么有价值，但这里的书胜在杂。

各县、府地方志、还有近十年内朝廷下放的邸报、野史、杂记、匠书、医书、画录.?什么都有。

上次和周掌柜匆匆聊了几句，她没怎么把什么蛛、茶树的事放在心上。

眼下，只好从书里找找痕迹。

她记的有本杂记上，似乎写过南诏各部一些风俗。

书是找到了，可惜南诏的记载并不多。

姜至只勉强找到了长洱茶树的一副小画和关于蝶纹捕鸟蛛的寥寥几句记载。

她拿着书返回县衙的另一间理事的屋子。

正想着去哪里讨些吃的，就见洛明川手上提着一盏灯笼，走到近前来。

他先是扫了眼她手中书卷：“后衙给你准备了一间屋子，今日便过去歇息吧，明早卯时鹿鸣宴上有早会。”

“城中各族家主悉数到场，为学子致辞。王家也会去，少不了一场明争暗斗，看好你那位朋友，莫要踩入他人陷阱。林府自称大度，对王家却是极为忌惮。”

姜至点点头，郑重道：“大人方才是去王家了吧，王家主应了您的请求？

我那位朋友，您是说王惜吧，她还算有分寸，只是偶尔好奇心较重，胆子太大。我会叮嘱她别到处乱走，注意言一行。”

洛明川能这般提醒已经是难得了，见她郑重其事地保证，便点了点头往后衙走去。

姜至迟疑片刻，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夜幕阴沉，星月皆被遮挡。

整个县衙没了白日的庄严忙碌，呈现出空旷冷寂。

院内的树木都长了几百年，老根盘结，顶冠硕大，投下黑沉沉地阴影，似有重量般压在地面上，令人不想多做探究。

通往后衙的路铺了青石板，长长的一条泛着冷光。

姜至走在洛明川身后，目之所及是一道清浅而坚定的背影。

他手上的灯笼发出暖暖的光泽，她觉的自己仿佛走在黄泉路上，而前面的阴曹使者正在渡她投生。

后衙的西院有几间屋子。

她住在东屋，进去后她四下扫了一眼。

房间很干净，该有的日用之物一样不缺，看着都是新添置的。

床上甚至还有一套新衣，衣上放着几样首饰。

姜至拿起一只白玉簪子端详，样式简单，玉质温润，看着不像新物。

正打量着，门上被人扣了两声。

“姜姑娘，先用饭吧。”

姜至打开门。

外面站着一位慈眉善目的妇人，面白圆润，声音轻柔。

她身形比较高，发间有几缕白色，可能有五十来岁，有些口音，应是洛明川从京城调来的人。

“您是，长安来的？”

那妇人笑了笑没回答，将食盒放到餐案上，细心地替她布置好碗筷。

“这是奴亲手做的，姑娘尝尝，吃完放着就好，奴会来收拾。”

姜至摇摇头，“前辈如何称呼？”

妇人眼睛弯弯的，柔声道：“若是不嫌弃，姑娘便唤奴一声云姑吧。”

姜至点点头，说道：“云姑，厨房在哪儿，我自己洗，不过是几个碗筷，哪用劳烦您去洗呢。去休息吧，我这里不用人伺候。”

云姑看着她，笑的温和，闻言摇摇头：“奴本就是做这个的，做做三餐小食，擦洗些器具。洛大人、无奇大人一向都是自己收拾，叮嘱奴，无令不准靠前。奴闲着没事，做做事还能打发时间。”

话说到这份上，姜至也不好再推辞。

总不能刚来就因为和下人抢着洗碗，再闹到洛明川那里去。

各行有各行的规矩，各人有各人的准则。

她也不想强逼着别人做事，于是点点头，坐下来吃饭。

云姑手艺很好，做的肉食肥而不腻，汤汁里浸了药材，吃了以后从内到外都是暖的。

汤熬的浓稠，鱼汤白如牛奶，一丝腥味都没有。

还有那些面点，花朵似的馍馍，小猫似的饼子，夹了豆子的面福袋，精巧的叹为观止，不愧是长安来的。

姜至吃的连个面渣都没剩，将碗筷一收到食盒里就到书案边写写画画。

书案上放了一个红漆匣子。

姜至看了几眼，抬手在衣服上蹭了几下才缓缓打开匣子。

一股熟悉的香味散开，里面整整齐齐的叠着一沓纸，是芙蓉巷自创的九色笺。

即便不细看，她都猜的出这是芙蓉巷给洛明川的消息。

姜至剪了灯芯，坐在书案边翻看。

越看越心惊，也越觉的洛明川的心思深沉。

她看完在窗口站了好一会儿才将这些纸都烧了，提笔快速涂写。

一串串人名在她笔下罗列开来，犹如一张大网将邱少隐三个字牢牢的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