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不在听我解释得头头是道，也有些犯嘀咕了，挠了挠脑瓜壳：难道是我这慧眼看错了？于是低下头小声说：“看……看错了……”

“夫人啊，爷我都是年过五旬的人了，孙子都那么大了，怎还会有那些乌七八糟的想法？你我夫妻相伴多年，爷的品性别人不知，夫人还能不知？爷答应你，今生绝不再娶妻纳妾，你总该放心了吧？”我握住她的手。

“老爷！唉，都怪我一时冲昏了头脑，口没遮拦地把爷数落了一顿，我……我给爷赔不是了。”知音既羞愧又感动，说着就起身要给我行礼，被我赶紧拦了下来。

“哎，这倒不必了。误会一场而已，说开了便也就好了。对了，惇儿回来了吗？”

“回了回了，儿媳妇找回来的。”

“哦，那就好了。夫人，咱们回房休息吧。”知音点了点头，搀着我的胳膊往外走。离开前，知音转头对千年不在说：“你明儿把这屋里的老鼠抓住，务必消灭干净。”小奴点了点头。

我看他还在原地抓耳挠腮，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叹了口气：千年不在，委屈你了，老爷我也是没办法。同样受连累的还有桂嫂子和她丫头，第二日她们就莫名其妙地被知音辞退了，我吃了一惊，也很无奈。

恩荣宴后，进士们要在鸿胪寺学习礼仪。第四日要进宫面圣，皇帝钦赐状元朝服冠带和诸进士宝钞。再过一日，杨慎还要率诸进士上表、谢恩。然而，今日仪式本来进行的好好的，人群中突然有人出列，向皇帝奏道：“启奏陛下，杨慎的殿试答卷被列为一甲第一，但其父杨廷和乃殿试读卷官之一，又是内阁重臣，难免让人怀疑是否存在徇私舞弊。这两日，关于杨慎是因其父才夺得状元的传闻已遍布街头巷尾，众人议论纷纷，莫衷一是。臣斗胆恳请陛下对杨慎之才再次考查，以服众议，以安民心。”

此言一出，全场一片哗然。我循声望去，原来有个叫宋臣的三甲进士不服杨慎的状元之名，故意在皇帝面前刁难。他此言一出，底下又有两三个跟风的进士也出列奏道：“臣亦附议，恳请陛下复查。”

一看有人反对杨慎，站在后列的桂萼欣然一笑：哼哼，这下有好戏看了。

皇帝一看居然有人敢在金殿之上，圣驾面前公然跟新科状元叫板，觉得有趣极了。连忙拍手叫好：“好哇，杨卿，既然有人不服你的状元之名，你可愿意再次接受考查呀？”

“回陛下，臣不惧挑战，但凭陛下考核。”杨慎泰然自若。

“好！杨卿果然有胆识。嗯……”皇帝低头想了一会儿，然后问站在一旁的钱宁：“儿子，你说咱们怎么考一考状元郎好呢？”

钱宁低头答：“回父皇，不如等拜完孔庙，让杨慎站在大明门下，无论男女老幼，任考三日，但有提问，必须作答。有无真才实学，一验便知。”

“哈哈……好！”皇帝十分兴奋，冲杨慎大声道：“杨慎听旨。”

“臣杨慎接旨。”杨慎下跪。

“朕现命辛未科状元杨慎于两日后赴大明门石狮处，接受任考三日。在此期间，无论贵贱贤愚，皆可前往提问，杨慎须悉心作答，以展学识，昭显朝廷用人之公，选贤之明。钦此！”

“臣领旨。”

这圣旨一下，全场又是一片议论之声。状元在大明门下任考，前无古人。小人不安好心，观众冷眼看戏，皇帝别出心裁，杨慎临危不乱。这些年轻人跟做游戏似的，在这大殿之上测试着一众老少爷们的心跳速度。

我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一脸淡定的表情，轻叹了一口气。所谓人红是非多，没想到他这人生第一步，迈得是如此艰难。转头又望了望李阁老，他啥话也没说，朝我比个了个大拇指，老爷子还挺幽默，看来他对这位“小友”是信心满满。再看看宋臣和那几个出列的进士，他们都懵了，个个紧皱眉头，一脸的惊讶，好像后日要考的是他们一样。桂萼很高兴，没想到这好戏还能连着看三天。

翌日，众进士要去孔子庙行释菜礼，这是古代入学时祭祀先圣先师的一种从简的祭祀典礼。用苹、蘩等菜蔬来祭祀，不用牲牢币帛，例如用水芹代表青年学子，青菹代表才华，红枣寓意早立志，栗子代表敬畏之心。祭祀者要斋戒沐浴，怀着崇敬之心前往孔庙；在仪式中，要进行迎神、奠币、献爵、读祝文等环节，一方面是对孔子的尊崇和纪念，体现了对儒家文化的重视；另一方面，通过行释菜礼，激励这些进士们继续学习，传承儒家的道德和学问。

转眼就到了任考这日，杨慎早早吃完饭就去了大明门。这门离礼部、翰林院和吏部等衙门都不远。皇帝之所以要把任考的地点安排在这儿，是因为这里是个闹市街，俗称“棋盘街”，门外有下马碑，到此文官下轿、武官下马，门内就是皇家御道，除皇帝、皇后、皇太后的龙车凤辇外，其他人只能步行通过。

大明门始建于永乐年间，是一座单檐歇山顶的砖石结构建筑，三阙上为飞檐崇脊，门前地正方，绕以石栏，左右狮各一，下马石碑各一，大学士解缙高题门联“日月光天德，山河壮帝居”。

杨慎来的太早，此时还没有什么人。等了一会儿，各部官员们陆陆续续来了衙门，行人来来往往，都朝他那里望了一眼。有路过的百姓，觉得有趣：这个人怎么在石狮前罚站？杨慎等了近两个时辰，一个来考他的都没有。到了晌午，杨忱过来给哥哥送饭，还带了把小椅子给他，免得站太久腿受不了。

“哥，你一上午，答了几题了？”杨忱问。

“倒是有人来就好了，一个也没有呢。”杨慎有些泄气。

“哥哥莫急，许是很多人还不知道状元郎今日在大明门前任人考问，没准儿一会儿就来人了。”杨忱笑道。

哥哥吃完，杨忱正收拾碗筷，忽闻身后响起一个女孩的声音：“杨忱！你在这儿做什么呐？”

杨忱回头一看是黄峨，高兴答：“呀，秀眉，多日不见，你怎么来了？”

“我随便出来逛逛，哎，杨先生也在这儿呀！”黄峨抬头看到杨慎，展开笑颜。

“我哥是今年的新科状元，皇帝让他在大明门下任考三日呢。我是过来给他送饭的。”

一听杨慎是状元，黄峨立时升涌出无限敬佩之情。她平生最喜文人，尤其是文采不凡的名士，如今科举的顶级人才就站在自己跟前，不免激起小黄峨的心中澎湃。她向杨慎施了一礼：“秀眉见过杨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