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大家意见一致,我让文书撰写奉迎敕书的草稿,写到“速来京即皇帝位”几个字的时候,梁储阻止说:“哎,是不是最好先别写‘即皇帝位’?”
我当是不知道是脑子抽了还是怎地,没有把梁储的提议放在心上,觉得既然请人家过来做皇帝,肯定要写清楚比较好。未想到梁老哥的良苦用心,结果执意这么写上,给自己挖了一个作死的大坑。
奉迎敕书写好后送去皇太后那里,老太太哭得是稀里哗啦,一边擦眼泪,一边点头,同意内臣和阁臣的决议,并拟好皇太后懿旨,派人捧着送去左顺门晓谕群臣。
皇帝的遗诏是我写的:
朕疾弥留。储嗣未建。朕皇考亲弟兴献王长子厚熜。年已长成。贤明仁孝。伦序当立。已遵奉祖训兄终弟及之文。告于宗庙。请于慈寿皇太后。即日遣官迎取来京嗣皇帝位。奉祀宗庙。君临天下。
慈寿皇太后懿旨为:
皇帝寝疾弥留。已迎取兴献王长子厚熜来京嗣皇帝位。一应事务。俱待嗣君至日处分。
宣谕之后,大家都欢呼雀跃说:“这下好了,天下大事定下来就不怕了。”六部九卿各衙门的大臣以及六科十三道的官员都到内阁中来向我们行礼致谢。
王琼虽然也来了,但是那脸色难看的要命,当时商议之时把他关在门外,他肯定心里别扭:这么大的事情,咋不喊我一起商量呢?
呵呵,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危机之时,难保不会有人心怀鬼胎,若把六部九卿全都喊来,未必还能达成一致意见。要民主也得有集中嘛,只有心往一处使,才能团结一致干大事。
大家都陆陆续续退出去了。就剩王琼一个人在那里又跳又叫又生气,也没人理他。
他不甘心,跑过来故意找我的茬:“迎立新君,你们咋不把兴献王妃一并接来呢?”
“天下不可一日无主,大家都期望嗣君尽快抵达,若是带着女眷,必定会拖延时间。”
“哎,我可听说那兴献小世子二月刚出了痘疹,怕不能吹风吧。”
真是无语,这隔壁老王成天都在想些啥问题嘛。回他道:“天之所命,百神卫护,出痘与否还不知道呢,就算出痘也会痊愈,如王霸冰合之说,不是人力所能达到的。”
他还是不罢休:“有些官员恐怕会忌讳嗣君五月上任吧?”
“这是民间的忌讳,我相信明白通达的大臣们是不会忌讳的。商纣王在甲子日灭亡,周武王就在甲子日兴起。嗣君此来是为天地神人作主,有什么好忌讳的?”
他被我怼的哑口无言,抬头朝窗外望了望,叹了口气道:“这天象貌似不吉哇!”
“有什么不好的?”我也走过去假模假样学他朝窗外看。
“没看见那太阳吗?红得那么诡异,难道不担心?”
“红日,红日,不红还能变绿的不成?北京这都多少天没下雨了?太干旱的缘故。”
“不对,我看过占卜,上面说红日预示着女主兴起。”
“今日都是按太后懿旨执行,不正是女主昌盛吗?”
“恐怕还不止这些吧?”
“天道幽远,岂是你我凡人可参透的?上天保佑我大明,则一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王琼跟我说不到一块去,甩甩袖子就走了。毛纪走过来对我说:“王尚书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好像希望天下大乱似的。”
“就像应试的秀才,肚里没文采,只希望考场失火罢了,大家都别想好过。”蒋冕对我笑笑说。
还真别说,老王走了没多一会儿,他那句“女主兴起”的话竟一语成谶。
太后派了她宫里的人跑来传达旨意,想要把太后懿旨改为皇帝圣旨。
这个老太太,死了儿子也不能这么瞎折腾啊。
我对来传话的人说:“今日之事,祖宗的功德深厚,上天眷顾保佑,宗庙社稷长久。有老太后在上,面对如此大的变故,新君还未到,凡事都要依照懿旨行事,方能尽善尽美,万世称颂。
若要改称圣旨,于体制不妥。因为祖训有云‘皇后不许干预朝政’皇祖内令如此严格,我们可不敢弄错了。”一句话给老太太怼的没了声音。
即将前往迎接新君的谷大用、韦霦、崔元等人已拿到金符,过来问我是否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我对谷大用和韦霦说:“你们准备的还挺快啊,今日就可以出发吗?”
他俩说:“明日四鼓出发,绝不敢耽误片刻。”
我很满意,又对驸马崔都尉说:“您年轻力盛,途中务必疾行,梁阁老和毛尚书他们年纪大了,或许比较慢,你可以不必等他们。”崔驸马拱手称是。
“介夫啊,我这次去接新君,想让典籍多带点奏题本和揭帖备用,你看好不好?还有两房的属官,我想各带两名,也好方便传达消息。”梁储对我说。
哎呦,这个梁老兄真是有一万个心眼子啊。带奏题本和揭帖是啥意思?不就是万一跟新皇帝客套上了,手上拿着这些东西,就可以随时发号施令了吗?
于是我建议:“梁兄,您到了湖广传命后不就立即带着他回来了吗?要题奏也没什么用呀。随行的人太多,途中所需供应都麻烦,就别带了吧。”
梁储有些郁闷,说:“纵然不能带四人,两人是必须的。”
我想着他年纪大了,要带就带吧。
梁储挺高兴,说:“那等我见了新君,肯定替你转达迎接的心意呀。”
“别介,您可甭提我,他是天选之人,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我赶紧让他打住。
迎立之事基本上就这么定了,我坐在椅子上,猛然间意识到大行皇帝驾崩后,我的任何想法再也不必请求皇帝的准允了,我可以自己写圣旨,只要是现在想做的事情,都可以在新君还未抵达北京之前,把它做了。皇权真空,我突然之间就变成了天底下最有权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