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站定,背对着我,穿着东陵曾经一度非常盛行的金绣黑袍,身量与秦君遥相差无几,只是气质上更为清冷一些。
我看到他的身体似乎颤了一下,在风雪里,又似乎没动过,雪落在他的肩上,黑的白的,像是缠绕了多年的因果。
他突然转过身来,我瞪大眼。
这不是那位辅佐两位楚国帝王的帝师吗?
我们之间隔着风雪,模糊了他脸上的金色面具,我只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下一张没什么血色的薄唇。
“公主,好久不见。”他声音沙哑,低低地传到我的耳朵里,我听出了几分难以言诉的悲凉。
“你是东陵遗民?”
他顿了顿,点点头。
“你跟着我做什么?”知道他是东陵遗民后,我收起了对他的敌意,我的子民,必定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他没说话。
我丝毫不在乎他对我隐瞒,刚向他走近两步,就见他后退几步,始终与我保持着一段距离。
“公主,从断崖侧方往西边三十里有一处夹道,可从那边通行。”他说完,就匿进风雪里,很快消失了踪迹。
我叹一声,还没来得及陷入遇到同族的喜悦,突然就反应过来,他怎么知道我是公主?
现在知道我身份的只有凤吾为和秦君遥。
还有一个人——玄鸟鬼王。
那个派遣秦君遥接近我的异人。
这个帝师,难不成就是玄鸟鬼王?
风雪不知何时停了,我身上落满了雪,几乎看不到红色的衣裙。
回到客栈之时,众人正围坐在大堂的火堆前烤火。
秦君遥一见我回来了,上前替我清理到头上的积雪,我听到他低声说:“怎么连眼睫上都是雪。”
我站着没动,任他打理干净。
贺十三娘身上披着厚重的毛毯,她抖开一条缝,“九九,快来。”
我钻进毛毯里和贺十三娘并排坐着,喝着小孩温好的酒。
“从断崖侧方往西边三十里有一处夹道,可从那边通行。”
贺十三娘夸赞道:“不错啊,一个下午就把路线摸清楚了。”
“我遇到一个人,他告诉我的。”
小孩凑上来,“谁呀。”
我瞥了眼秦君遥,“玄鸟鬼王。”
秦君遥愣了一下,失笑,“我虽归他差遣,却也不是任何事都听他的。”
我撇撇嘴。
我从毛毯里伸出手,一把抓过秦君遥的胳膊,让他近我身侧,“秦公子,他为何要做帝师?”
秦君遥垂眸,眼底温柔,“嫊嫊实在聪慧。”
我翻了个白眼,“少吹捧这些有的没的。”
“我不知道,大概是觉得无聊?”秦君遥朝我靠近,在我耳畔低声道,“他这人向来成谜,我加入玄鸟二十载有余,至今不知他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
无聊到去培养两代帝王,那实在有够无聊的。
等等。
鬼王是东陵遗民,鬼王是帝师。
东陵遗民做了帝师?
那他知不知道小月儿的身份,虽然东陵一族背后靛蓝色弯月形胎记只有在情绪激动时才会显现,可只要涂上一种特殊的草药,这胎记便能保留数月之久。
他是帝师,那么在小月儿做皇后这件事里,有没有他的手笔?
我怎么从来没起疑过,从古至今,从未出现过这般仓促封后的先例。
况且小月儿一无显赫家世,二无丰功伟绩,与楚皇相识相知也不过短短三个月。
想到这里,我觉得背后一阵阴寒,只愿一切都是我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