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她还不叫花想容,而是大丫或者其他什么像是路边杂草一样随便的名字的时候,她就看出了,李明莺和她是同类。
从有记忆开始,花想容的家里就充斥着咳嗽声,痛呼声,打骂声。她不明白,自己只是在那个被她叫爹的男人打她的时候没有哭喊,就被他喊做怪物,明明他打被她称为娘的女人的时候,都在叫她不要哭啊。
她也不明白,自己用男人对待自己的方式对待他,却仍然体会不到快乐,明明他在自己的时候,笑得很开心的啊。
男人被打得慌不择路,一头摔进了水沟里,瘫在了床上,被个不到六岁的女娃追着跑,他好意思说别人也不好意思信。女人本以为日子能好过些,可男人腿断了,嘴还能说,三言两语就把她许了出去,不是改嫁,也不是卖身。
几两酒的事,能叫卖身吗?
小女娃站在外面面无表情地看着女人哭天抢地,她还没学会怎么笑,先学会了怎么哭。其他男人路过,掐一把她的脸,对瘫着的男人说了些什么,男人看她的眼神,就从厌恶害怕,变成了贪婪。
可惜,不论他有什么计划都来不及实施了,女人疯疯癫癫地捂死了他,踩上了凳子把自己的脖子送进了绳套里。小小的女娃走进了屋里,对生身父亲双眼暴凸的尸体无知无觉,伸手抱住了凳子腿,不让女人踹倒。
并非是舍不得女人死,只是她不想一个人,她还什么都没学会呢。
女人是大人,自然什么都会的,包括流泪,她扔开绳套,跌坐下来,抱着女娃哭的那么大声。她生了一个怪孩子,不会哭也不会笑,可那又怎么样,这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她不想让自己去死。
男人死了,来查看的就是那个掐了女娃脸的人,他看着男人的尸体露出怪笑,却对众人说男人是喝多了之后吐,被自己噎死的。他是村长的儿子,自然他说什么是什么,可在众人走后,他却怪笑着对女人说了句话。
那是花想容第一次在女人脸上看见那么生动的表情,她先是脸色一白,像是死了一回,很快就动了动眼珠,垂下眼帘,微微垂首露出秀美的脖颈,眉眼敛了下来,像是一朵含苞的花。忽然,她抬手整理了一下耳边的碎发,顺势浅笑了一下。
一瞬间这间破烂的屋子都明亮了一瞬。
村长儿子痴笑着走了,刚才还美得惊人的女人忽然灰败下来,呆坐许久后,忽然从针黹篮中掏出了剪子,露出了一个和刚才完全不同,却一样美丽的,疯癫快意的笑。
花想容的眼睛第一次被点燃了,这个女人第一次在她眼里有了颜色,是血的颜色。
找上李明莺也是女人给她指的路,她知道自己的事做完后,女娃在村里也活不下去了,李明莺自以为低调,但在村民之中,依然鹤立鸡群。只有这样的人物,才能保下女娃一条命啊。
她一遍遍教女娃说那句话,用什么表情语气,确认没有错漏后,才去了灵堂。
等灵堂被打开后,走到李明莺身边,拉住她的袖子问,阿娘,我可以做你的女儿吗?这样孤身一人的女侠看着不好亲近,实则最是心软。
可是阿娘,你错了,她不是心软,只是觉得有意思,她不会是我的阿娘,她做不了任何人的阿娘。
花想容靠在李明莺的怀里,没有再看村里人一眼,活人死人都没有,只是在心里默默的喊了一声,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