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远盘膝坐下，说道：

“了尘大师，我……”

刚说了几个字，了尘便伸出左手虚按，示意梁远闭嘴。

梁远闭口不言。了尘和尚徐声说道：

“施主此来，是求取开解？”

梁远摇头道：“不是。”

“那就是财色权术这四样了。亦或者，是求内心安宁。”了尘胸有成竹地说道，“贫僧懂一些观相的学问。我看施主并非心怀慈悲，亦不是向佛之人。倒是个红尘俗客，乱世枭雄。”

梁远再次摇了摇头。

了尘闻言，眉头一皱，说道：

“施主莫要自误，野狐之禅，并非善道。”

“那我就直接说了。”梁远挺直身子，正色道，“和尚，你……见过佛么？”

了尘闭目不言。但梁远明显地看到，他脸上的肌肉很明显地抽动了一下。

于是梁远继续说道：

“和尚，俗话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你要没有亲眼见过佛祖，又怎么能确定自己读的经是真的，又怎么靠这些经文为信众解惑？那些你驳斥为邪魔外道的理论，到底是你亲口问过佛祖的，还是凭你自己的经验分析的？如果是后者的话，否定那些所谓野狐禅的，到底是佛，还是你自己？如果是你自己的话，那你算不算假借佛的名义说话，又算不算野狐禅？”

梁远的话字字珠玑。但他很明显地发现，随着他抛出一个个致命的问题，了尘和尚的神色却愈发轻松了起来。

“梁施主，贫僧见过佛。”了尘睁开双目，淡然道，“你便是佛，我也是佛。众生皆有佛性，只不过大多被凡尘沾染，灵台不明，因此才需要我等僧众为众生解惑消灾。佛有大慈悲，大伟力，贫僧一生严守戒律，诚心向佛，佛自然会理明因果，助我开悟。因此，贫僧所读经典，句句属实。”

说罢，了尘站起来，背过身去，高声说道：

“施主心思聪慧，只是灵台蒙尘。以至于有佛性而无佛心，有佛理而无佛身。不如在这灵台寺久住几日，借这世外之地涤荡身心，拂拭灵台。待贫僧出关讲经之时，再与施主探讨一二。想必那时，施主定然不会问这种问题。”

梁远咧嘴一笑，道：

“老和尚，说来也巧了。你那句佛性佛身什么的话，前几天刚有人跟我说过。”

“谁！？”了尘厉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只记得他穿着一身烈火纹样的袈裟，浑身肌肉，头顶没有戒疤。”梁远问道，“老和尚，你知道他是谁么？”

这次了尘和尚沉默了许久。他背着身，所以梁远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是在十几个呼吸之后，他听到了念珠落地的脆响。

佛珠散落了一地。但了尘没有顾及的意思。

良久，了尘和尚说道：

“梁施主。你我今日缘分已尽，贫僧还有功课要做，就不久留了。”

梁远也没想到，了尘会直接把他赶出去。原本想要趁机了解假和尚的计划也泡汤了。他只顾得及问出一个问题：

“了尘，你的右手，敢不敢伸出来让我看看？”

了尘轻蔑地一声冷哼，随即将右手从袈裟下抽出，五指张开，在梁远眼前晃了晃。

那是一张满是黄斑和皱纹，骨节凸出的手掌。一个普通老人应该有的手掌。

在了尘的右手上，梁远看不到一丝的伤疤或缺损。

“梁施主，你既无向佛之心，不如早点下山吧。替我向周队长带句话，就说惹上杀孽之人，绝非我灵台寺僧众。”

梁远还想凑近一些观察了尘的右手。却见了尘退后半步，高声对门外说道：

“来人，送梁施主回客房。”

紧接着，梁远便感到，数十道不善的视线集中到了自己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