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城郊的枯树边站着两个忧郁的影子。

一轮红日压压地傍下山，再过不久天就要黑了。

两个影子还是石头般一动不动，他们都在等待。

李新月为了这次决斗特意换上了一身布料普通的藏蓝袍子，腰间系着一条简陋的红粗麻绳。

这一身行头拢共要不了几个铜板，至于昨天那身华丽的红衣，已被他便宜当出去了。

他已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李新月一直觉得无论是什么人死了，无论他生前如何雍容典雅，无论他生前多么神采奕奕，死后都将不再华贵，再娇贵的身子都会变得和黄土一般朴实。

若是这时再给他套上一身华丽的衣裳，倒显得有些滑稽可笑了。

付九眯了眯眼睛，额头的汗水溜进了眼睛，眼睛有些涩涩的，但他不敢擦。

和昨夜的踩点不同，这是一场已经开始了的决斗，如果谁敢不认真抓住对手的任何失误，都是这场生死决斗的不尊重。

今天太阳落得似乎格外得快，阳光橙色的尾巴在山顶上晃了两下，便暗淡下来——这将是它最后的光芒了，只需几个眨眼，天就会彻底暗下。

两个人都知道，做出决断的最终时间到了，一个人不久就会步入黄泉，另一个人的心也将沉于地狱。

空气在凝聚，两人的心也在逐渐凝实。

残阳划过山尖，树的影子在无限被拉长。

两个几乎凝固的身影终于还是动了，他们抽出腰间的剑。

“多有得罪！”

两人在心中同时挣扎着呐喊。

仿佛即将黑下来的，不只是天空，还有他们自己最真挚的情感。

电光火石，这一刹那就好像是两道白色的闪电从枯树边闪烁了几下。

交错间，“锵锵”的几声金铁交鸣后，两道闪电渐渐凝聚下来。

此刻，李新月面对夕阳余晖，付九抬手举剑欲刺，生死就在这一瞬。

这场惊心动魄的比试仅仅用了几个呼吸就要结束，却紧张得连都天地似乎要为之变色。

李新月没法动手，他看得出付九剑招中的犹豫，本该处处充满杀机的剑招却减去了几分锐气。

付九也没法动手，李新月辗转来回，一招一式之间故意走到斜阳对面，几乎是将优势之位拱手相让，这样的人付九如何再下杀手？

这样的一刻若是能再久一点该多好。

可惜太阳终究会落下，这一剑无论如何也要刺出去，决斗的两人终有一个要倒下。

......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右手上的剑尖处有血滴正一滴滴落下。

面前的男人痛苦地倒下，付九长舒了一口气，他这一剑刺出去，终归是无所负担。

就在前一天的晚上，这里还亮着付九小小的火把，现在太阳落山，连一点光亮也不见了。

付九再次点燃了火把，也点燃了他心中的光亮。

火光像是一团泡泡，明亮荧黄地笼罩着付九和面前倒下的男人，还有付九身畔的李新月。

李新月并没有死。

就在刚刚天色将暗之际，不远处一个身着红纱的少女捂着胸口跌跌撞撞地奔来。

她呼吸急促，脚步凌乱，明显有些体力不支，身后还有一位持剑男人正在步步紧追。

少女显然是有些轻功，受了伤还能逃到现在没被男人追上，但持续地奔走也让她的体力消耗殆尽。

回头望去，眼见与身后男人的距离越来越短，那少女一咬牙拼出最后的力气，朝付九和李新月的方向奋力逃去，希望能搏得最后一线生机。

付九与李新月正面对面挣扎着最后一剑，不远处传来的求救声如同久旱的甘霖，及时解开了踌躇的局面。

几乎同时，二人收招一跳，又几乎是同时，稳稳地落在了正在追逐的两人中间。

男人眼看就要追到目标了，正提剑欲刺，忽然发现眼前多了李新月和付九两个，身形不由得为之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