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龙族灭，四海继之。——《史略》

史书上短短八个字，道尽“龙”这种生物在此方世界的历史变迁。

寒离停滞于百丈高空，第一次与神话中的龙四目相视。

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

等等等等，有点不像啊，这描述也太牵强了吧。

“小仙师，寻我何事啊？”

真身显化，盘踞蜿蜒于高大城墙之上的淡蓝蛟龙口吐人言，语气克制，不见半点恼怒。

“你心知肚明。”

立于一人多高的巨大竖瞳前，寒离面色淡然。

寻常的大修士都能推演因果，眼前蛟龙的修为可以说走到了道境终末，他方才又没有遮掩天机，如何不清楚？

“有意思，是我寓居此地太久，还是这世道变幻太快...”蛟龙睁大竖瞳，震声道：“一个第一境的人族小娃娃，也觉着我好拿捏？！”

“昔年人妖盟誓！”

一动不动的寒离放大声量回怼。

“杀人者死，杀妖者亦死！你吃人，便该死！水恺，不是我要你死，而是你不得不死。”

“哈哈哈哈哈哈——盟誓，你竟拿盟誓言我？”

水恺仰天大笑，连途经此地的半方行云，也被其声震散，四散而去。

方圆百里内，途径的修士还是凡人，此刻皆停下脚步，紧张地朝着巨大蛟龙的方向窥探。

“也罢，是非对错，与你这娃娃争辩无益，我们就说你口中的盟誓。”

水恺笑完，沟壑纵横的龙脸上不见半点怒气，冷静地娓娓道来：

“我居此地行云布雨，庇佑一方风调雨顺，未向你人族讨要半点香火，那茶园本是我休憩之所，灵木自生，也随你人族自由摘取，我杀人乎？”

“虽未杀人，实为食人。”

寒离倒不质疑水恺这番话的真实性，但依旧坚持自己的看法。

有灵之物皆依托本性真灵而存，凡者称真元，修士称真灵，皆与性命攸关，乃生灵最要紧之物。

眼前这孽龙吮凡人真元，与邪修残活灵以肥己身，二者并无本质区别。

“仙门之人皆似你这般不讲理？”水恺状似称奇，“你们人族可以畜牧万族，养鸡取卵，喂羊图毛，独不许外族做？”

“我视草芥，亦怀慈悲，我这茶园又非强迫，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何况一次不过十数天的寿元，就能换得数年无忧的横财，改变明日暴死街头的命运...”

“敢问小仙师，我错在何处？”

这是水恺的肺腑之言，在它看来，它已经吃了很大的亏，易安为它做的安排根本就是在做慈善。

它这个级别的蛟龙，放在“天倾”前，随便到哪儿都是一方水域的龙君，受万民朝拜供奉，现在收点微不足道，勉强塞牙缝的卖命钱，竟然还要被打上门来，简直是岂有此理！

“冥顽不灵。”

水恺与寒离论盟誓，寒离却不准备和它论道理。

这可不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道德问题，而是简单的伦理问题。

就算不采你的茶叶，明天就得冻死、饿死，这也不是“吃人”的遮羞布。

老而不死是为贼，这高高在上了太久的虫豸，竟能把“吃人”说的如此委曲求全，必须出重拳才行了！

见寒离沉默，其身上微薄的灵力也正在凝聚，水恺的神情变得玩味起来。

它始终记得易安对它的叮嘱，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对付这仙门弟子，何况，仙道之下有六境，它行至终点已太久，还从未想过会有第一境的蝼蚁试图向它发起挑战。

哦——

难道这就是易安曾教过它的，人族特有的那个...邀名？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既然今日不顺，便由他斩一剑吧。

呵，上古有寒天骄，越六境斩异仙，今日它水恺也作他人嫁衣裳，为此子做登云梯！

打算认怂到底的水恺做好准备，等寒离的法术击来便撤去护体水元，好叫天下人知道，太上出了名多了不得的弟子！

忽然，一个女声在它耳畔回响。

“这是我师门庭，来日若见，切记莫起争端。”

柔和的女声，伴随着温暖的手掌，轻抚着水恺的魂灵，教它回想起刚启灵时，伴随易安左右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