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一所学校是骆平阳真动过心的,也是真的恭敬膜拜,BJ中医学院。可是不行,不是骆平阳读不懂“灵枢素问”“难经本草”,而是骆平阳觉得中医这个东西,不怕你一窍不通,就怕你半懂不懂,似是而非,那是真要命。什么辨证施治,什么阴阳升降,骆平阳真心觉得自己不是那块料,一旦入行,自己就会先被自己给愁死。
“学不贯古今,识不通天人,才不近仙,心不近佛者,宁耕田织布取衣食耳,断不可作医以误世。”“是必慧有夙因,念有专习,穷致天人之理,精思竭虑于古今之书,而后可言医。”
就自己这,别闹了,天天心里不靖,仙佛难救,去了就是冒犯天地,害人害己,拉倒吧。唉。
所以还是去庸人俗人该去的地方。
反正会逃课,反正是“借宿”,反正是,经常或者基本就是出去浪荡,离市区中心越近,才越方便啊。
专业?啥是专业?对着抄两条就是,反正咱啥都不专业。
好了,不用再纠结了。感觉真特么好!
回家,赶快回家,赶紧把学习资料收尾了,然后写小说啊,其他都是浮云!
兴冲冲要跟在骆平阳后面一起回骆平阳家的陈广辉,做梦都不会想到,他即将遭受到的,不是想当然的第一读者的喜悦,而是降维的暴击。
因为骆平阳在急急忙忙结束了学习资料的整理之后,第一个要写的不是什么《上游》,什么三个故事群,什么历史到现实的顺流而下,也不是现实主义的宏大叙事,而是把他塞进了一个叫“陈瘦驴”的猥琐躯壳里。
这部,不,这是一篇短篇小说的体量,名字暂定为《雪城》。
骆平阳需要尽快发表小说,最好的途径当然是短篇小说,不言而喻,因为短篇能发表的地方多,一篇质量不差的短篇,即便不被顶级刊物拾珠,也会有大量的次级文学期刊抢着要。除了《人民文学》,四大刊《十月》《当代》《收获》《花城》,哪一期的容量里都能轻松塞下得下。另外还有《钟山》《清明》等大量的省级期刊,别忘了,还有个《BJ文学》呢。总之,骆平阳是绝对有信心不会落空的。另外,就是为了速度,尽快发表。最重要的是,完全有可能角逐每年一度的全国优秀中短篇小说评选。
出名要趁早。自立要更快。
《雪城》是一篇套壳式结构。简单来说,它有三层结构。第一层,就是外壳,自然就是那“陈瘦驴”开刀。他是陈广辉,但又可以不是,虽然在心里把陈广辉鄙视为瘦驴,可小说中的“陈瘦驴”显然不可能等同于陈广辉,总要带有典型性和特异性的双重属性,其实就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通俗解读。小说中的“陈瘦驴”是一个从偏僻农村考入地区师范学院的理科生,但他的天赋有限,能力有限,眼界有限,社会功能更是贫乏到了危险的程度。
“陈瘦驴”简单而天真地以为,只要刻苦努力,就会有好的结果。但现实教育了他,他算是学校里最刻苦最努力最专注于学习,也最顺从学校和老师的学生之一。可他的成绩也只是平平,老师和同学们也不太在意他的存在,他真诚的笑脸得到更多的是别人的不经意,不理睬,不回应。
“陈瘦驴”只有在梦里,才可以畅所欲言,壮志满怀,所有的宏愿热血,仿佛化成了一条胸腹间的“线”。如同一支血色的无羽箭。对了,这篇小说也可以叫做“血箭”。锋锐无敌,一鸣冲天,隐忍而决绝、执拗而悲怆的“血箭”。
醒来后的失落和窘困,倒过来越发使得“陈瘦驴”在梦里怀抱“血箭”,引颈长啸。
“陈瘦驴”在现实里越是困顿扑跌,在梦境中就越发激越亢奋。
但,现实部分的“陈瘦驴”仅仅是这篇小说的最外层结构,虽然骆平阳要把它写得尽量成形。既是便于使故事脱壳和剥离,同时又便于内外映射和撕扯。
骆平阳要的是,虽然是短篇,但却可以二次生发,对,就是在二次再度创作时进行痛快地发挥。他想的是,希望有此癖好的电影导演能读到这篇小说。
而即便有心人对外壳“陈瘦驴”不感兴趣,内层的故事依然相当完整且狗血满地,骆平阳要把梦境一般的内层故事写成激情四射的画卷。对,还是有强烈电影体验感的声色故事。且与外层故事产生激烈对撞又呼吸可闻。
内层故事同时又是大故事,骆平阳要在大故事里再写出两个内核故事,已经几个“桥”故事。
所以,《雪城》其实内层大故事的名字。而《血箭》是内核故事的提挈。对于“陈瘦驴”而言,故事的名字其实应该叫做《梦途》。
陈广辉安心而天真地等待着。他觉得骆平阳真的陷入了一种叫不甘的命运陷阱,他觉得骆平阳正是出在无望且需要他支持的时期,哪怕只是陪伴。所以,陈广辉除了又去给张百惠送去了一次学习资料,就是每天都跟着骆家老爹一起,似乎是聊不完的话题,实际上,他就是在等待。
骆老爹不是很踏实,因为确实一点的回应或回馈,不是从骆平阳嘴里听到的,可骆平阳回家后就成天一头扎进那间小屋里,埋头写写写,根本没给骆老爹什么机会。写写写当然不算是什么坏事儿,至少也是读书人的本事,意外着小平阳还在朝着他希望的方向去的。毕竟,不是他期盼的录取通知书还没真的来到吗?
骆老爹反复,细致地问了陈广辉。陈广辉给骆老爹的印象越来越靠谱,说起学习啊考试啊成绩什么的,嗯,都是那么回事儿,之外,陈广辉也跟着下地,地里的农活儿也不陌生,而且从没看出有怕热怕累的样子,干活儿很实在,也很有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