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骆平阳也不是那怕麻烦的人。这小子你可以说他愣,那你真没说错,也可以说他性格里有攻击性,也不算离了大谱,可他不喜欢太被动,遇到问题多是主动去作为,想着去解决,这也是真的。
不然,他不会自己拿主意要转去公社中学,摆脱农村学校躺平的摆烂。不然,他更不会自作主张要改文科,还胆大包天傻不愣登地直接给人家北大中文系主任写信自荐。
骆平阳三口两口吃完了第一个烧饼,又喝了一大口馄饨汤,对张百惠说:“除了那极少数省重点高中的尖子班,其他的学校和班级,都不是直接培养出大学生的地方。这当然也是为什么人家有尖子班的原因。因为我们的老师,包括我们所能见到的老师,他们之中不是没有非常优秀的老师,但从学校领导到下面的大多数老师,他们都没意识到他们的教学方法和习惯,根本不利于更高更强更有挑战性的尖子生。他们大多数人是从过去的教学环境和政策下出来了,他们自己也觉得应该把教学重点多放在优等生尖子生身上,实际上就是培养出更多的优秀学生,但他们的能力跟不上,思维跟不上,习惯也改不了,甚至他们自己都适应不了快节奏高强度高效率的教学,高中学生的教学实质上跟初中教学就不是一回事儿,可你能感觉到他们有什么明显的区别吗?”
骆平阳等张百惠稍稍消化一下,再说:“是差不多吧。可以说,原来咱们班主任是有尖子意识的,他也很清楚高中教学不可能照顾到所有的学生甚至大部分学生,高中课程就是要拉开差距,因为高考本来就是淘汰。但他也没办法,一个班里的学生太多,他拦不住,大多数学生的基础很差,他扶不起来,所以你看他,那两年他是不是一个劲地在班里叨叨叨叨叨叨,说来说去就是那两个家伙,两个尖子生?其实他是对的,全班同学的基础差怎么能怪他呢,该回炉的回炉,该退掉的退掉啊,凭什么要让差生拖优等生的后腿呢?那合理吗?对国家对学生有利吗?当然不。但他也只能无奈,焦躁,所以我们的耳朵就被他灌的满满的,委屈也是我们自找的。上了高中了连初中英语都不会,总不能怪高中老师吧?是不是这个道理?其他的老师,我们也见了不少,其中有多少可以说都不称职,我们也能感觉出来,凭啥弄那样的老师来教我们,那不是耽误我们吗?只是,我们没地方说理去!”
“所以,张百惠,我今天不是为了在你跟前抱怨谁,而是觉得你插班两年跟复读一年,实际上应该好好想想清楚。如果没有我和陈广辉,那什么情况我不敢说,但现在有我,有陈广辉,我敢说,张百惠你插班两年不仅没必要,相反还是失策。这么说吧,我们俩在的这一年,相信你也敢肯定自己会进步明显,但怕的就是俺俩走以后,那一年你不仅不会继续进步,哪怕是一点微小的进步,相反还会退步很多。为啥?因为你被那种不优秀的节奏拖住了!到时候,老师们发的卷子你做不做?你做,那你就不光是浪费时间,还拉低了思维能力,降低了运转速度,回避了必要的挑战,那你图的是什么?那一年下来,不是说你对知识点和题型的认识减少了,而是你手里的先进武器给丢了,战术给丢了,也没人配合和互相呼应了,那你凭啥会比复读一年的状态和能力更好?”
“再举个例子,你从公社中学的优等生回到村里的学校,天天跟那些差的没边的同学一起混,你觉得你的竞争力会不会严重下降?你只会觉得挺放松的,一半的努力就还是前几名,难道你不觉得是浪费生命吗?不很可悲吗?”
张百惠真的是从公社中学回到本村学校的,原因不得而知,但骆平阳有个远房的小舅说他跟张百惠曾经同学过,言之凿凿。农村的学生只说同班才是同学,其他的不算,尽量不想沾学校里的事儿,大家都渣,粘不到一块儿去。骆平阳举这个例子,就是因为张百惠必有所感。
张百惠觉得,馄饨不香了,烧饼吃不下,给你吃吧。
到此为止,骆平阳不再说了。
至于接下来张百惠怎么做,那就看她会怎么想。她真的愿意多上一年吗?上高中又没有助学金,又没有面子!
不再管张百惠了。骆平阳还是按计划一步步推进。
陈广辉写了几篇作文,骆平阳详细点评,然后现场示范,并指出要点。
结构。
逻辑。
语言。
节奏。
引用诗词格言装点门面且结尾。
一二三四,再练一遍。
评了陈广辉,再讲张百惠,附带刘秀华。
然后你们三个人依次评述,且监督改进。
天气凉了,虽说上次回家把棉衣服带来了,可还要带厚被褥。
以前是跟陈广辉一起,分别带一被一褥,合伙睡觉。现在分开了,冷暖自知,哦不,是自己负责。
骆平阳又交给老爹八百块钱。《故事》和《儿童世界》留给姐姐骆平梅看着玩儿。
当然小说又给了她。
其实老娘是反对骆平梅看书的,说烧个锅也多费柴火,好在骆刻礼坚决支持。
骆刻礼欲言又止。还是骆平梅拉着骆平阳说,咱爹的事儿好像有希望了,地区那边说的。厂里那边还没给准确信儿,材料也寄过去了。骆平阳说,你再催催他,我给了他钱,应该足够他用的。叫他去省城给你买双样式好看的皮鞋,还有球鞋,就说地区那儿没有好看的,农业城市穷的跟啥一样。还有,让他帮你跑跑,弄个职业高中的名额,好歹去上两年,有了高中文凭,以后只要有机会再想办法。连个高中文凭都没有,那就啥机会都没希望了。
骆平梅犹豫了,说:“我能行吗?别上了高中我啥都不会,那咋办?还花枉费钱!”
骆平阳一笑:“不用你会,连按时上课可能都不用。你以为别人会啊?真会了还去上职高?反正你听我的,一定要去上。别把路走窄了,那就一辈子一眼望到头儿了!说句不好听的话,高中和初中能找的对象都不一样,日子能一样吗?姐,别傻了,玉蜀黍地有啥可学的,可你不想上大路,就只能年年种玉蜀黍!”
末了又补一句:“那钱是给家里花在正事儿上的,你不用也是叫咱哥一点点的都磨走!等你的路走宽了,想对俩侄儿多大方,还不是随你的心意吗?该你给俩小孩掏把糖果的时候,你愿意只能给他们一把玉蜀黍啊?对了,别慌忙找对象,相信我!”
骆平梅没说话,但也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