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碧瑶从留仙峰离开后便自缢而亡了。

自缢的地点是山下的合欢树。

时值秋月，万木凋零，合欢树上却生出一抹浅红色的小花。

说来李家也是倒霉，明日是女儿出阁，结果当事人竟在前一天自缢身亡，这事搁谁身上能受得了？

摊上这么个女儿，自认倒霉吧！

草草收殓，草草下葬，最好不要在这世上留下一点痕迹。

曲无尽嚎啕大哭。

无关于自己的命运，哪怕别人辱他、欺他，抑或让他去死，这些都不值一哭。

他哭的是对碧瑶的遗憾。

或许是这一生中最大的遗憾吧：没有在碧瑶死前对她说几句体己话，哪怕是几句软话都没有。

呜呜呜。

阿秀也随着曲无尽的心绪而动，止不住地抽泣着。

只见他佝偻着身子，几乎蹲在地上，然而在这个鬼地方，完全没有时间的概念，也不知蹲了多久，双腿变得麻木，四处都是漆黑一片。

可怜的阿秀，要承受着这个陌生人的悲剧人生。

烂鬼曲无尽，这命运也太凄惨了，后劲太大了。

阿秀艰难地挪动麻木的腿，再迈开一步。

还没从悲伤中彻底解脱出来，眼前再次闪现一幅幅画面。

在黑山的石洞中，曲无尽拖着血肉模糊的双腿，费力地爬上一处高台，只是因为高台上面略微干燥一些，这个石洞是曲无尽在年纪很小的时候发现的，当时就觉得此处隐秘无比。这么多年过去了，石洞外荒草丛生，果然还是没有被别人发现过。

可以安心地躺上一会儿了。

自从离开青云阙后，曲无尽遭受了诸多羞辱和毒打。

仙鹤宗的人并没有像预料那样杀掉他来祭奠曾经的少主陆辋川，而是对他进行了无止尽的羞辱。

什么见一次打一次，那是算轻的。

再有就是那些市侩，见到有修行宗派的大人物竟落魄到如此地步，总是忍不住去奚落羞辱，一来为了弥补久居人下带来的缺憾，二来也为茶余饭后积攒一些谈资。

说来也怪，那些市侩总能从羞辱曲无尽这件事上获取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这也算是曲无尽积累功德了。

于是，曲无尽变成了一个沿街乞讨的乞丐。

心地良善的人，看到曲无尽这幅样子，便远远避开，不堪直视。

至于那些坏蛋，便是谁都要来欺侮他一番，当然，花样倒是很多。

所以，曲无尽身边尽是坏人。

这就是一种境遇，世上的人总是有好有坏，可是在你身边的全是坏人；抑或说，一个人总是有好的一面和坏的一面，可等到了你面前，他们总爱展现出坏的一面。

这没什么不好，就好像现在的日子过得越不堪，就越能忘记心底的痛楚。

那是另一种畅快。

而在昨日，曲无尽被野狗撕咬，因为身上没有一点修为，加之之前已被人打伤，如今连一条野狗也不如。

人落魄的时候，连畜牲都欺负你。

这双血肉模糊的腿就是被那野狗咬烂的。

曲无尽嘎嘎笑着，声音沙哑。

他从身旁拖来野狗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