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女莫若父,他了解贾思,这个女儿五岁时见过曹冲一次,便像患了魔怔一般,对其着迷不已。
三个月前,她听闻曹冲病逝的消息后,哭得死去活来,一直悲痛欲绝。
方才见她脸带笑意,还以为她终于顿悟,解开心魔,却是见到了曹冲!
于他而言,于贾府而言,曹冲无疑是一个烫手山芋。
他不想得罪曹丕,更不敢得罪曹操。
苦思良久,他决定唤贾思前来谈谈,让她劝曹冲尽快离开邺都。
“父亲,你找我?”
听到女儿的声音,贾诩头也不抬,道:“没错,思儿,坐吧。”
“仓舒拜见贾伯父!”
贾诩陡然一惊,猛一抬头,却见曹冲与贾思并排站在他面前。
惊讶之色瞬间消散,贾诩的神情恢复平静,他若有所思地望着曹冲。
良久,才苦笑道:“仓舒,你何必为难老夫,又何必让贾府陷入险境呢?”
曹冲展颜一笑:“贾伯父,何出此言?”
言罢,曹冲与贾思分坐两侧。
贾诩神情淡漠:“不见也罢。”
倘若他未曾见过曹冲,此事尚可推得一干二净。
可若见过,便全然不同了,等待他的只会是责怪或者降罪。
曹丕会责怪他为何知情不报,曹操则会降罪于他,质问他为何未能保护好曹冲。
“没错,个中缘由,你我皆心知肚明。”曹冲瞥了一眼贾思,“然而,顾及思儿情义,我不敢私自离去,故而冒险前来拜会。”
贾思小脸泛红,羞涩地低下头。
贾诩心中暗叹,贾思乃是他的软肋,他年近五旬方得此幼女,自是视若掌上明珠。
利己之人,爱惜自身,呵护家人,仅此而已。
他无奈地望着贾思,半晌,才沉声说道:“女大不中留,难得仓舒不嫌弃,也不知这对她而言,是幸运,还是不幸。”
“思儿心性单纯,矢志不渝,我岂能辜负于她!”
曹冲眼底闪过一丝柔情,转瞬即逝。
贾诩瞧了一眼面若朝霞的女儿,脸色稍缓。
他知晓女儿一直钟情于曹冲,可他为人谨慎低调,曹冲又是曹操最为宠爱的儿子,他自忖高攀不起,也不愿因此而引人瞩目。
况且,对于曹冲,他并不看好。
曹冲输就输在年纪太小,曹操那些年长的儿子曹丕、曹彰、曹植,皆已建功立业,拥有自己的势力,而曹冲还只是个小娃娃。
帝王之家最为无情,曹丕为人刻薄,寡情薄意,一旦成为世子,其兄弟的日子必定艰难。
曹冲察觉到贾诩的表情变化,心知因贾思的影响,贾诩对他的态度已有转变。
他微微一笑:“我父亲出征之前,伯父曾苦苦劝谏,深谋远虑,目光独到,我听闻之后都不禁拍案叫绝。”
“可惜忠言逆耳,我父亲一意孤行,必然错失了一统天下的良机。”
贾诩脸上浮现一抹笑意,随即闪过一丝惊讶:“丞相自起兵以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区区孙权刘备,兵微将寡,实乃螳臂当车,何足为惧?”
曹冲摇摇头:“哪有战无不胜之人?汴水败于徐荣,青州败于黄巾,濮阳败于吕布,兖州再度败于吕布,宛城败于张绣。此次冒进东南,必败无疑!”
贾诩眉毛一挑,面色一沉:“揭父之短,非人子所为!”
曹冲面色坦然:“分析时势,就事论事罢了,岂能称之为揭短?”
贾诩沉吟片刻,道:“天下十三州,丞相独占九州,举中原之力,当可轻取东南。”
曹冲道:“若举中原之力,确能取胜,奈何内部尚未稳定,谋臣良将分散四方,荀彧、夏侯惇、夏侯渊、于禁、李典、田豫等人皆因故缺阵,孙权刘备手下谋士良将众多,此消彼长,结局可想而知。”
“而且北人不善水战,荆州新降的水军,难以获得信任,以己之短,攻彼之长,焉能不败!”
贾诩沉思良久,道:“当下两军隔江相对,结果难以预料,断言战败,言之过早。”
曹冲喝了一口茶,道:“结果你知我知,无需再论。”
贾诩的脸上闪过一丝忧虑:“若曹公战败,天下乱矣。”
曹冲道:“经此一战,天下三分。孙权据守江东,刘备占据荆州五郡,再谋取西川,自此,天下呈鼎立之势。”
贾诩面露惊容,凝视着他,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