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只要自己永远都保持着忠诚，唐先生也就永远会信任他。

可他错了。

唐先生教过他:

能够被掌控的是敌人，无法掌控的才是朋友。

这句话，他从以前就一直难以理解。

而现在……

“原来，我就是那个被掌控的家伙吗……”

他躺在地上，自嘲般叹了口气。

明明他本就是必死无疑，为什么唐先生还要特地杀死他？

他做了那么多，却依然不值得唐先生的信任吗……

周围的喧嚣逐渐远离了他的脑海，他的意识也很快模糊起来。

“好冷啊……”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那张慈祥的面孔。

“你想要这条命……那就还给你吧……”

“父亲……”

“轰轰——！！”

一场盛大的火光，撕开了云雾，映红了天空，点燃了海洋。

……

……

再一次睁开眼，他看见了无边无际的星空。

“……二十三年四个月又二十三天……”

意识恢复，他计算起被唐先生所收养的时间，确认自己的精神是否正常。

从那天被收留，到最后死在那艘游轮上。

“这下，就两不相欠了。”

感觉自己恢复了些力气，他有了起身的想法。

坐起身，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变成了半透明的状态，空荡荡的血管骨骼也清晰可见。

他浑身上下没有一件遮羞的衣物，但他却没有感到分毫羞耻，反而下意识认为这才是人类该有的样子，并且因此变得步履更加轻盈。

“停下。”

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回过头，他看见一位衣着单薄的女性，就坐在他刚才躺着的地方。

不知道她是怎么出现的，就好像她本来就坐在那里。

那名女性的脸部无比奇怪，似乎在不停的变换。

他能清晰地看见每一处面部器官，但他却始终记不得上一张脸的相貌，甚至无法认知她的面容。

“看够了？”

女性的语气很平和，没有恼怒也没有悲悯，让他听不出任何情感。

“您好。”

他出于礼节，向她问好。

“不需要，你已经死了，人类的法典与礼仪对你再无任何意义。”

“……我明白。”

“你能理解就好，至于我……用你们的话说，就算是神吧。”

女性扬言道。

“……你是哪儿的神？东方人为什么要信西方神？”

“因为你死在了我的地盘上。”

女神打断了他的话。

“牵强。”

“……你应该学会敬畏。”

“若我冒犯了您，还请原谅，但我已经没有任何牵挂，无论是神还是人，是生还是死，与我无关。”

他走到了女神的面前，直视着祂那双不断闪烁的眼。

“我这一生，什么也不是，只是他人的影子。”

女神沉默了一阵，随后抛出了一个问题。

“你知道人类存活一生的意义是什么吗？”

“毫无意义，为人而活，为人而死。”

他高昂着头颅，丝毫不懂得谦卑——也或许是他不再需要谦卑。

“你短暂的一生，不明白爱为何物，不知自爱，更不爱他人，你视生命如草芥，甘愿为人刀俎，杀孽无数。”

女神似是有些不悦，随即宣读起他的罪责。

“……”

“我不需要你的信仰，也不需要你的尊敬，是时候该让你好好感受一下真实的人该有的感情。”

“……？”

他面前的女神突然张开了洁白……也或许是漆黑的羽翼。

整个世界都在震动崩塌，一道裂缝逐渐在他的脚下扩张，可他却因重压而无法移动分毫。

“我将惩罚你，直到你说得出让我满意的答案为止。”

裂缝越来越大，他终于站不住脚，朝着底下坠落下去。

在狂风将他的身躯撕碎的前一刻，他听到了祂的声音。

“好好想想，生命的意义，爱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