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索莉娅点点头,轻声回应。
“有没有哪里痛呀?脑袋晕不晕?还是先吃点东西?”
伯爵小心翼翼地牵起她的手,细若枯骨的五指,苍白到毫无血色的皮肤,与曾经的索莉娅大相径庭的白发红瞳。
这一切的变化,在他心中都变得无比扎眼。
索莉娅看着面前的中年男性。
他是索莉娅的父亲,却不是自己的。
她的前世没有见过父亲,只是在六岁时被唐先生选中,为他做了二十四年的工具。
但现在,她已鸠占鹊巢,眼前的老父亲不会知道,自己疼爱的女儿内里早就换了一副灵魂。
曾经的索莉娅习得禁术,并试图理解、触碰神明,甚至去召唤神明。
然而,在召唤仪式开始的那一天,她晕倒了。
这一晕就是六个月。
人们都说是因为她的傲慢自大,引来了女神的惩罚。
而她的父亲,亚斯加德伯爵甚至主动割出了部分土地献给教权国,这才保住了女儿的性命。
其实这副身体的原主人已经在那场意外里死去了吧,现在灵魂换作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男人。
虽然有些对不起那些曾经爱着索莉娅的那些人,但她依然可以享有这片刻的亲情。
即使这是本属于别人的。
她早就习惯了掠夺。
“对不起,父亲。”
她低下头道歉,这种时候能说得出口的只有道歉的话吧。
“……”
红发的男人愣住了。
他第一次从索莉娅口中听到父亲这个词语——以前她都是管自己叫老东西。
他的妻子死得很早,只给他留下了三个儿子还有这一个女儿。
在这个魔法盛行的世界里,只有他的女儿才拥有魔法天赋,于是理所应当的,他对她寄予了太多的厚望与苛责。
他早已做好了被女儿怀恨的准备,只要她能靠自己的能力获得幸福,就可以避免与王公贵族联姻的命运。
在她昏迷之前,心高气傲的她从不知道什么是谦逊,她也从来没有向父亲道过歉。
可这次……
“我从来都没有责怪过你啊,笨蛋女儿……”
伯爵俯下身子抱住了她。
“不要再碰魔法了……只要还活着,我们的家就还在。”
红发的男人老泪纵横,抱着他的孩子,心中无比自责。
如果……他能够早一些管住索莉娅的话……
如果……索莉娅没有去碰那些她不该碰的禁忌的话……
“……!”
出于礼貌的考虑,她没有第一时间躲闪。
但被一个大男人这么抱着,她终究还是有些不习惯。
她以为自己不会再信任任何人了,可她的内心深处却不知,为何会在这怀抱里感到安心。
这安心的感觉让她也想跟着流泪,但她自己不应该对此有任何情感,也许是源自这副身体自己的记忆吧。
“父亲……”
这个称谓,从来都不应该从她的口中冒出。
前世的她,从来没有对亲生父亲的记忆,挤占那份记忆的人,从来都只是唐先生。
可他却……
她已经仁至义尽,以生命的代价还清了他的救命之恩。
现在冷静下来思考一番,唐先生似乎根本不配做一个父亲。
他永远都只是一个冷血的伪装者。
而她自己,这无聊的一生也只是他的鹰犬走狗罢了,她并不欠他什么。
这辈子,是只属于她自己的新生。
“再休息一会儿吧,你睡了太久,身体还很弱。”
听了伯爵的话,她也感觉自己的身体非常沉重,顺着父亲的手臂,她再次躺了下去。
“睡一觉吧,醒来之后,不要再做出格的事情了。”
浓重的倦意涌上大脑,她已经无法再继续保持清醒了,眼皮缓缓合上,黑暗填充了她深沉的梦。
在意识仍然存在的最后一刻,她想起了祂的话语。
“生命的意义……”
在梦中,她看到了身体主人对这个世界的所有认知。
这是一个类似地球中世纪时期的世界,人类所开辟的领土仅有脚下这一片陆地。
如同无限符号的东西大陆,被处于中心位置的提亚特教权国所分割,以西是缇鲁、冯斯、斯图特等诸国。
以东则是一片难以跨越的广袤沙漠,再往东就是那个一统东大陆的神秘黄朝国。
这世界不仅有她从未接触过的魔法,也有因战争因重罪而丧失人权的奴隶。
各种魔法生物与亚人种族共同生活在这片大陆的各处。
统治整片西大陆的并非诸王诸侯,而是以信仰掌控人心的教权国。
他们信仰着名为提亚马特的女神,信仰着她的权柄,并以祂的名义执掌世间的创造与毁灭。
这是这个时代的黑暗,每个世界都有这么一段黑暗时代。
而她所在的斯图特王国,是斯图特王在一百年前领导了缇鲁帝国的北方殖民地起义,建立起的斯图特王国。
亚斯加德候爵曾是王国的元勋,而世袭至当今的伯爵则是他的孙子。
至于魔法……魔法的能力是与生俱来的,是镌刻于灵魂之上的,而拥有魔法天赋的人也是万里挑一。
但她却触碰了禁忌,选择成为整个提亚特教的敌人。
索莉娅以前拥有着和亚斯加德伯爵同样的红发褐瞳,但在身染诅咒后就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这因触碰禁忌而变的白发和如血般的红眼,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在提醒所有人。
她就是不祥的魔女,在受教权控制的西大陆里,她寸步难行。
“人生的意义……只是活着就够了。”
她不再多想,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