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素婉没特意去麻将馆，就是在村里约了几个人凑一桌麻将。村里的人都是相熟相知的人，于是凑在一起难免多八卦几句。
就这巴掌大的小村落，一家里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其他的人。
“素婉妹子、”牌桌上一个中年大姨一边打出去一张牌，一边询问：“住你家那个……是你哪边的亲戚啊？怎么没听你说过？”
“……不是什么亲戚。”许素婉也碰了一下，她随口说：“是老杨那边的……是一个什么朋友的女儿。我也不知道，我们家老杨说是原来打工时候认识的。哦……她好像是什么单亲家庭。”
许素婉随口说着瞎话：“今年不是经济不好吗？那男的说想留着外地打工多给孩子赚点学费，过年就不回来了。然后也不放心他妮儿一个人在家里，最后就问到了我们这边……”
她是杨清女朋友那个事……现在肯定是不能捅出去的。平白惹村里人议论。杨清奶奶心里头知道这个天大的秘密甚至都没敢出去找其他的老太婆聊天，就怕不小心说漏嘴了。
可怜这个爱走动的老人家只能窝在家里，听一些无聊的评书。
“是……”牌桌上有人点点头应和着，大家的心思主要还是在麻将上面，因此并没有继续将话题中心放在阿白身上。
那人说：“现在这个环境是不好，大家伙都没什么钱……我妮儿前些天还打电话说他们厂今年效益不好，等明年估计还要裁员！”
“诶！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嘛！”其他人便应。管它厂子效益好不好，管它赚没赚到钱！有个路费就够了！
有钱没钱，回家过年！
牌桌上的话题东扯扯西扯扯、很快话题的焦点就转变成了其他人。大家一会聊聊东头寡妇、一会聊聊现在的就业环境。
最后又聊到杨清。
大家伙直言许素婉命好、培养出来一个大学生、后半辈子可以等着享福了——虽然现在大学生已经贬值了，就算是大学生也不一定能找到工作。
但这一伙农村妇女心中是没有这个意识的。知识分子仍然在她们心中拥有崇高的地位。就跟古代的那个秀才一样！最直观的差距就是大学生杨清连放假都放得比别的厂子的要早！
就比如刚才那个厂子效益不好的，她家的妮儿昨天才到屋！眼瞧着明天就是除夕了，然后待不了几天就要走。
看看！还得是大学生啊！
对于大家伙的这些恭维许素婉没放在心上，她只是时不时地抬起头来冲她们笑笑，然后认真打牌……
但既然提起阿白了，许素婉心中也忍不住多想一点——那个小姑娘肯定是受过什么苦楚的，所以才会这样拘谨、一点都不大方。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她自信一些……或者说，她应该怎么做才能挽救那个小女孩所受的童年创伤？
——碰！
好大一声响！竹子轰然倒地的声音比杨清设想中的还要大！他听着都忍不住眼皮一跳！这声音正在打牌的许素婉没听见，但是躲在屋里听着评书的老婆子就猛的打了一个激灵。
她以为是她的烤炉炸掉了……
但杨清内心就隐隐有些不安。天知道今天上午等许素婉出门后这姑娘提着个柴刀来找他的时候他觉得有多惊悚！
他拿到的剧本难道是柴刀流吗？
……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家里竟然还有柴刀。他还以为阿白终于想好了要把他一刀带进汉朝去！结果问清楚之后才知道她是要砍竹子。都过去这么多天了，他以为她早就放弃了。
女孩子选了好大一根竹子，然后从中间劈开、削出一根长竹片。
天空还在飘着小雪。
很平静的雪地，家里散养的土鸡没躲进鸡窝里，而是很悠闲的在菜园外散着步。留下一地的脚印。
杨清就看着她踩在雪坑里忙上忙下——这种东西他不会弄，于是也帮不上什么忙。于是杨清就忍不住说了：“你要是真想要弓箭的话、我们可以在网上买一把。”
这种玩意应该是有卖的。甚至像刀剑这些、虽然是管制刀具，但只要不开刃的话，应该也是可以售卖的。
“不要。”女孩子想也没想地就拒绝了。弓箭这种东西又不能拿出去显摆，只能摆在家里吃灰。“我才不会花钱买这种没用的东西。”
她只是单纯地喜欢动手、外加弓箭对她有一点点的纪念意义。如果真要花钱买的话，她还不如买两斤排骨！
……是吗？
杨清眨眨眼，他问：“那蜡烛呢？”
“什么？”女孩子一愣，没反应过来。
“蜡烛呀！”杨清说，“蜡烛不也是没用的东西吗？”
阿白：“……”
……可恶的现代人！
女孩子一顿、然后抬起头来气冲冲地对他说：“弓箭做好了我第一个射你！”
“那你射死我吧。”杨清不打算反抗了。
“……”女孩子蹲在地上继续忙碌，也没敢吭声。她总觉得她说得和杨清说的不是一回事。
她听见杨清嗤笑了声。
阿白继续忙碌……大概过去了有两分钟，女孩子觉得气氛不对劲了。正准备开口问杨清怎么突然不说话了，但下一秒这货就拿胳膊肘击了她。
……怎么了？
女孩子抬起头……好吧，她知道怎么了——在菜园的正前方，杨清奶奶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神在一直注视着这俩人。
“……”
“……”
……怎么办？杨清有点惶恐。这算是错吗？理论来说杨清应该觉得不算、又没抄家又没造反，甚至连盘子都没打碎几个，这算哪门子的造反？但常识又告诉杨清，这就是熊孩子才会做的事。等家长回来是肯定会挨打的。
杨清正在思考这件事要怎么解决。
……就说是他执意要让阿白做弓箭的？他正在思考的时候，女孩子就已经拍拍屁股起身朝那边跑了过去。
哎呀！
“这么大雪您怎么不打把伞就出来了？”阿白一边说着，一边温声细语把奶奶哄回自己的房间去。
“放心吧！”她又说，“我刚才开玩笑的，我怎么可能把清哥射死呢？”
巴拉巴拉。
女孩子说完，甚至还回了头给了杨清一个“学着点”的眼神。
杨清：“……”
……杨清现在有点懵。他奶奶什么时候和阿白关系这么好了？难道我们一家人终究要变成你们一家人吗？
杨清奶奶也觉得世界观受到了冲撞。她顺从地跟着阿白回房、再悄悄地看一眼她原来觉得的这个内向自卑的小女孩。
“……”
“……”
她家到底是做什么的啊？还会做弓箭……总不能她家里有人干猎户吧！
女孩子把奶奶送走后，没一会就继续跑回来了。手被冻得有点冰……但是可以放进杨清的后脖子里取暖。
那里暖和。
“……”好冷啊！杨清想大叫，但女孩子嘿嘿一笑，又把手拿出来继续忙自己的事。
“你跟奶奶怎么解释的？”杨清问。
“就做一把弓箭啊！”阿白说，“我就是这样说的。”
弓箭做出来了又藏不住、她也没想过要瞒着杨清父母。只要不让许素婉当面瞧见就好了。这样她还是一个柔弱而又可爱的小女孩。
再说了做把弓箭应该也不犯法吧……
杨清：“……”
……好吧。
忙活了一上午，一把迷你的小型竹弓就做得差不多了。箭只做了一支，她毕竟只是做出来玩，也不是真的想做出来打猎……
“先试试威力。”阿白拎着弓箭起身。
……杨清悄悄躲到了女孩子的身后，免得她真的拎起箭来射他。
“……射什么好呢？”
杨清想了想，他指着那个木桩道：“我们可以在那上面放个苹果……”
古装剧为了展示弓手的剑术非凡，都是让手底下的士兵顶着苹果……还有更装呗的，要在自己的眼前蒙上一块黑布。
“成！”阿白应了。
杨清就进屋去给她拿苹果——他是很相信阿白的箭术的。现在他唯一在纠结的问题就是，被箭射中了的苹果还能吃吗？
……这是竹箭，又不是什么铁锈。应该是不干不净，吃了没病的对吧？
“看我百步穿杨！”阿白也是一个装装的小女孩。她大致记了一下苹果的方位，也是跟电视剧里学的：没有黑布，但是她闭上双眼了。
盲射！
……等下！你穿苹果，别穿杨！杨清现在对“杨”这个字稍微有点应激，他听到那个成语就心一惊，飞速地躲到阿白身后了。
任她再如何盲射，也不可能射到背后去的对吧？
噗。
有弓箭刺入物体的声音。还有母鸡的鸡叫。
“……射中了吗？”阿白听见突然变得惨烈的鸡叫就有些慌张。于是她急急忙忙地睁开了眼。
“……射中了。”杨清说。但是没有穿杨，而是穿了鸡。
阿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