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叶炫又跑来把这情况讲给太后听,太后仔细看他那样,不像是装出来的,也没必要去装,这事无人知晓,他不说谁也不知……那么,他为何又要来讲出来?唯一原因,就是他真的与太子命案无关,看来此案的确扑朔迷离!
太后深知,按照叶炫的秉性和才智,以及他的行为作派,他不会有这么多弯弯绕的,更不会有这么深的心机,那么,李诀专门订制箭镞,究竟为何?他订制的箭镞,是否就是射向太子叶坤的那种毒箭?若是,背后又是何人指使?或者,这箭是被另外的人利用?
但是,太后对这叶炫,也并不是完全放心的,叶炫之前也曾安插人在她身边,被她除去一个,这件事一直是她心中的一块病;另外,十几年前他在太阴宫擅作主张,将太子妃刺死的那一幕,也是值得怀疑的……
这母子之间、兄弟之间,虽不是亲生,也算亲生,若是一般百姓人家,定是其乐融融、齐心协力,可是到了这权倾天下的皇宫内,为何就这般相互猜忌呢?
“母后,”叶炫说,“你为何不说话?”
太后叹了一口气,道:“我还能说什么?说李诀这条线一定要查?若是这样,到最后不还是要查到你身上来吗?”
“此事甚是奇怪!”叶炫咳嗽几声,说,“目前朝堂之上,文武百官中,很多人表面上遵从我,背地里却另搞一套,还与叶亲王走得很近,说是去讨要丹药,也不知他们在背后都搞些什么?”
“群臣与亲王勾连,历来是皇家大忌,”太后提醒他说,“那个典签帅周攸元也不去查查?”
“他?这个周攸元对我也是阳奉阴违!”叶炫说,“最近我总算把他识清楚了,与那叶真暗通款曲、不清不楚……”
其实叶真的情况,太后也不是不知,那“快手剑”李快,也常被她派到叶真那里,打探些消息,并定时来报。
但她装着不知,只是问道:“怎么,你莫非怀疑你皇弟?有何证据吗?”
叶炫脸色凝重,双眉紧锁,道:“周攸元若是他的人,我哪去找证据?”
“他的人?……”太后的脸色难看得可怕。
“这个叶亲王,”叶炫继续说,“我现在才发现,他绝对是一条聪明绝顶的鱼。淮南王刘安曾说,‘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那我就静心结网吧。可是,他是深潭下的泥鳅,我竟捕不着,似乎他是个没有错的完人……”说得激动起来,于是咳嗽得止不住。
太后看着他,皱眉说道:“不过,你也要检查检查自己,当初叶真将那个杨媛媛献与你,你就开始日日美酒、夜夜笙歌。你可知当年的汉成帝是怎么死的?”
若是别人说这话,他堂堂悒文帝早就暴跳如雷、立马赐死了,可这是他母后,他只有“聆听教诲”的份。
太后还真是不客气,继续说道:“汉成帝实际上是死于荒淫纵欲的,他宠爱飞燕、合德姐妹俩,结果体虚,求奇药,得一种叫昚恤胶的春药,被封为昭仪的合德吃醉酒后,一下给他吃了七丸,让其纵欲,一夜未停,结果第二日就驾崩了!”
“母后,”叶炫惶恐且羞惭地说,“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这个上面了?”
太后最厌恶的就是这种男女之事,不提还好,一提起心头就来气了,她拍了一下扶椅说:“那个杨媛媛真不是个东西,你不知沈皇后曾到我这里来哭诉了多少次,说你有一次从床上下来,没踩稳就栽倒在地,还躺了半日才缓过气儿!”
叶炫更是羞惭,惶恐地说:“那个贱人,恨不得加油添醋……太后,杨媛媛那里,其实我早就没去了……”
“你当然没去,”太后瞧着他,表面上是恨铁不成钢,其实是在发泄着自己失去亲生儿子的心头之恨,“你现在是去了比她更年轻更漂亮的柔儿那里,她更是一个害人精,她也是杨媛媛……不,也是别人献给你的吧?”
叶炫被数落得有些不快了,竟然开始顶嘴,尽管声音不大,但面有愠色:“母后,圣人曰:食色,性也!这是天下一切饮食男女之本性,况乎寡人贵为皇帝,然也未像桓帝时那样,‘多内幸,博采宫女至五六千人’吧?”
太后怒道:“是,你是还未像成帝、桓帝那样地无耻,但是这悒国的治理,你上心了吗?你把悒国治理得像魏国那样,百姓都安居乐业、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了吗?”
“这……这……”叶炫语塞。
停顿一下,太后又继续愤愤地说:“你还有脸提圣人,孟子就说过,梁惠王太没有仁德,他在寝宫中的恩爱之心‘足以及禽兽’,却对民生之艰视而不见,为占土地不仅让百姓去战场送死,还不惜让自己宗族子弟丧命……”
叶炫见太后把话题转移到这上面,于是说:“边关战事频仍,也是因北旗窥探我领土、挑起事端之故,我悒国乃泱泱大国,岂容蛮夷猖狂?”
太后道:“战事频仍,就会消耗国力、加重税赋,导致民不聊生,长此以往,文武百官中,还会有多少人支持你的治国方略呢……这一切都环环相扣,这其中的奥妙,难道你就视而不闻吗?”
其实,话已至此,叶炫也觉得母后说得还是很有道理的,也察觉出了母后的良苦用心,于是火气渐消,站起身向太后一拜,说:“多谢母后教诲,儿皇明白了。”
太后倾吐完这一通话后,心头郁积的那些阴霾之气也渐渐消散,于是摆摆手,放低声音说:“叶真和典签司的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自己也好生检查下原因,别尽把事情推到他人身上……”
叶炫回头走几步,想起什么,又停下脚步,掉过头问:“对了,母后,那曾蛮子?……”
太后说:“这件事容我也再想想……”
“好的,”叶炫恭顺地点点头,“一切听母后的……”
叶炫刚离开,米莲便从屏风后闪了出来,太后问她道:“你都听见叶炫的话了?曾蛮子告诉叶炫,那箭镞是李诀在他处订制的,你相信吗?这可是个十分重要的新线索!”
“好像是真的……”米莲点点头说,“不过,这些都不是我们亲耳听到,所以还得找个机会到曾蛮子那里重新核实!”
太后点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不过,这事还得让大理寺狱的那个林啸去办,你别又像以前那样鲁莽地硬闯大牢了,也不注意影响……”
“是。”米莲说。心里却在犯嘀咕:咦,太后忘了?那次我不正是奉她之命去的典签司大牢吗?于是这个问题一直在米莲脑里盘旋,不知是太后真的忘了,还是故意为之。
唉,猜不透……这个女魔头摇摇头,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