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与书抖抖袖袍,又指着面前的那些田畴说:“北旗历来彪悍好战,粗犷性情与中土人士的温厚圆润判若云泥;魏国呢,采取的是文治之道,注重通商宽农、休养生息;其他小国也是明哲保身,各有各的打算;悒国就处于这中间,既要拉拢魏国,又得小心对付北旗……”
叶子萌静静地听着乔与书分析形势,这位青年才俊继续滔滔不绝,同时又引经据典,借古喻今,渐渐在叶子萌眼里,就勾勒出一幅愈加清晰的历史图卷,而她自己也被卷入了这幅图卷之中……
叶子萌犹豫片刻,问道:“如同乔公子所言,悒国若对北旗采取怀柔方略,其中最奏效的办法是什么?”
乔与书想都未想,就将双臂一摊,讽刺地笑道:“无疑是和亲之策呀,这是向对方国家最显真诚、最为保险的一种做法!”
“和亲?”叶子萌一听,心中微微一震。
“是啊,和亲!”乔与书说道,“悒国就准备和亲,现在这消息已经传遍,好像要将一个公主派去与北旗皇子联姻……只是,我还不知是哪位公主?对了,你……你就来自悒国皇宫吧,可否有些消息?”
叶子萌此时完全石化,她一点没料到,和亲消息竟像长了翅膀似地飞传得这么快、这么远,连魏国的人都知道了,而她还以为别人不知。
看来,好似有人在造势一般,要把这生米煮成熟饭,任人大啖?
她抬起头来,却见乔与书正在瞧他,那眼神似有些奇怪,于是便有些害羞,不料那才俊却说:“你不会早已知道了此事吧?对了,悒国和亲的公主,这……不会就是你吧?你这次回魏国爹娘处,不会是……”
一连几个“不会是……”,诘问得叶子萌无所适从,且羞红了脸腮,于是低下头暗想,我不如就告诉这才俊,看看他又会怎样分析?于是点头小声道:“太后的确试探过我,看我是否愿意去和亲……”
“岂有此理!”几乎是同时,乔与书袖袍一挥,这几个字就从嘴里蹦出来,倒是吓了叶子萌一跳!
接着,乔与书变得异常愤慨和激动:“和亲于两国交好只是表面说词,实则并非‘交好’,而是‘交易’,更是对个人幸福追求的极大藐视和嘲讽!”
叶子萌一听,觉得他说得太对了,说到了自己的心坎上。
“对了,”乔与书突然望着她问,“难道你……你同意了?”
其实,和亲这件事,叶子萌心如明镜!这并不是同意或不同意那么简单,但是乔与书并不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不知此事的复杂与凶险,那么,要不要告诉这个有勇有谋的魏国才俊呢?
她抬起头来眺望着天边,在这个偌大的天地之间,能够与她交心的亲人朋友实在是不多,而奸人歹人却难以提防,因此才更显出友情难得。
想到这里,叶子萌横下心来,先让乔与书在草坡坐下,慢慢平息情绪,然后才将自己的身世和发生的种种事情,一五一十地讲述出来……
麓书院里闹哄哄的,那些文人雅士做诗的做诗,抒发胸怀的抒发胸怀,还有几个书生竟然为了一首诗歌争吵起来,甚至大打出手,一片嘈杂声不绝于耳。
究其原因,原来是因原诗《十亩之间》中的“桑者”,有个文人说是“采桑姑娘”,而另一个雅士却不同意,认为是“采桑老妪”,谁也说服不了谁,只好用拳头说话,但拳头无力也不大抵事,只好又抱成一团摔打起来。
……
天,渐渐已近黄昏,书院外的草坡上,乔与书静静地听着叶子萌的讲述,已完全抑制不住自己情感,他怎么也没料到,一个看上去如此天真稚嫩的青春少女,一个贵为公主、应呆在宫闱中享受荣华的女孩,竟然经历了这么多的风波和人生磨难!
他不禁联想起自己漂泊凄苦的人生,以及同样也去世的双亲,那眼里的泪花,竟不知不觉地在眼眶边慢慢浸润着,到后来竟是无语凝噎,便只任那心中的波涛,像大海一样汹涌激荡和翻滚起来……
叶子萌见他这样伤感酸楚,心里不由大恸,想,这个才俊这般地真诚,这般地重情重义,于她来说,真比金子珍贵,她不禁从怀里掏出一张白色罗帕递到他手里,要他揩了泪痕。
乔与书眼睛一闭,那晶亮的泪珠便掉下几滴,他便用罗帕轻轻揩擦去泪痕,然后叹口气,不好意思地笑笑。
夕阳西下,残阳似血,叶子萌望着那抹红霞,联想起那些彼岸花……四处异常地安静,唯有溪流的潺潺水声。忽然,一群大雁从北方天边飞来,黑压压的像一排排拎枪握刀的武士,让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时,在书院到处寻不着他们的梦桃,终于寻到这里来了,却见他俩竟在那草坡上静静地并排坐着,之前活泼好动的公主和慷慨激昂的才俊,现在却变得如此静若处子,要不是自己亲眼得见,还不会相信呢!
梦桃犹豫片刻,又轻手轻脚地退了回去,决定不去打扰这两个奇怪的人,就让他们就在那广袤的天地中,多多地享受着这难得的静好时光吧。
当晚,叶子萌与梦桃自然聊起了乔与书,梦桃把自己所知道的、有关乔与书的一些生世和自己父王对他的评价,都一一相告。
叶子萌只是听着,很少插话,一会,梦桃以为她睡了,侧过脸一看,没有睡,一双亮晶晶的眼眸望着窗外的空中。
于是梦桃又继续讲:“这个乔与书有时还真是奇怪,明明是郁郁不得志,但他从来都不肯承认,总说人生本就是坡坡坎坎,他总有一天会从低谷中走出来……”聊着聊着,就静下来,等待叶子萌的看法。
却没见她应声,只听到她的微鼾,扭头一看,原来她已睡着……这一天她似乎经历得太多,实在是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