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承认,他还是在想洛笙的事情。
如果温鸢死了,乐虞把凶手全砍了头,他还是会去和乐虞玩命。同样的想法,洛文鑫如果没死,也会和自己玩命吧。当初洛文鑫选择了用自己的命换他的命,但他没有守护好洛笙。这已然成为了他的心魔,就像他在无数个惊醒的梦里看见少女,鲜血从她的脸上滚落,没有惨叫声,没有哀嚎声,他看见少女的嘴唇翕动,但是发不出任何声音,好像是在说救我。
少女在他耳边不断回旋着救我,像经文一样,旋转在他的耳边,要炸开,要疯了,他抱着头,面目狰狞。狠狠击打自己的头部,通过剧烈的疼痛试图缓解从内部带来的痛感,一圈一圈,他快要晕倒了。洪屏,李桀,周澜,他亲手杀的每一个人围绕着他,好像在嘲笑,又好像在谩骂,他又回到了那个无助的夜晚。好像死去的人们都在斥骂他的决策失误,后悔把自己的命交在他这样一个废物将军的手里。
他想的不仅仅是洛笙,是每一个因他而死的人,每一个死在他面前的人。
为什么自己还没死?为什么每次活下来的偏偏是自己。他把能看到的所有东西狠狠地砸在地板上,似乎这样就能减缓他背上的业障。
“滚,滚,都滚出去!”有脚步接近男人,男人暴起,拔出了长刀,像一只受伤的野兽,竭尽全力表现出生人勿近。
是碧水。
男人收了刀,“我没事。”
碧水看着温北君,她知道是他不想把柔软的地方暴露在任何人面前,他给自己了太大的压力,这也不是温北君一个人的生活,每一家的家长都在担心,他们不会惧怕自己的得失甚至是死活,但他们每一个人肩上扛的是一家的命运,这就是乱世每个人的负担。平民会担心会不会一觉起来就成了别国的百姓,要再交一次赋税,会不会提高赋税;官人会担心会不会活不到下一个春天,被砍了头,或者被降了职;王公贵族则在想会不会明天就灭了国,又哪里打了败仗。没有一个人可以说无忧无虑,每个人都在替乱世扛着属于自己的担子。
她很想抱住这个男人告诉他他真的已经很辛苦了,她真的很爱他,她可以为了他去死的,如果说这样就能减轻他肩上的担子的话。
再见到温北君的时候他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没有一丝疯狂,平静的像个读书人,就连平时绝不离身的佩刀都没有带在身上。
温北君,这样你就真的可以忘掉你肩上的几万条人命了吗,他们都压在你背上呢。
他没忘,一天都没忘,他只要看到自己的刀,就会想起这一切,总会结束的,他对自己说,等到杀光了所有该杀的人,等到他能给想保护的人一个谁都无法动摇的安稳的家之后,他会用这把刀最后了结自己,让神来原谅所有的业障,他现在不能停,还不能停下来,哪怕肩上再多几万条人命也不能停下来。
兰陵城,魏国最北境,由天水将军祁醉镇守。比起温北君和回纥对峙,玉琅子和大汉对峙,与燕国对峙的祁醉是负担最轻的一位。不过不能就这么认为祁醉是一位沽名钓誉之辈,与燕国这么多年的对峙中不爆发战争,与祁醉早年一计水淹大燕七军脱不了干系。
这还是祁醉第一次见到这个与自己齐名的男人,他一直觉得这个男人只是侥幸砍了东回纥可汗的脑袋,这次与回纥一战更是说明了温北君才是真正的沽名钓誉之人,要不是温北君最后赶了回去,临仙恐怕已经是一座死城了。
温北君见过祁醉,很多年前远远的望过他一眼。
眼前的男人和记忆中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姿颜雄伟,乌发一丝不苟的束在头顶。
祁醉确信温北君一定是侥幸,要不就是回纥已经被打杀了胆子,竟然被这么一个年轻人从东杀到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