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后来呢?”艾斯库尔很兴奋。小巨龙猜想学术之城的学者谅必会像所有的传说故事里的贤者那样,轻松地解决这不可思议的事件。
“那位学者认为男人是病理性的梦游,并用了很多理术的方法验证。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法复现男人的经历。说来也巧,自从这男人被罗宾斯家抓了起来受了折磨,他就没睡过一次好觉,神奇的梦游现象就消失了。就像鸟儿被关进了笼子里,就忘却了如何振翅飞翔。”
赫洛说完,跺了跺脚,把黏在靴子和皮毛外的雪震回地面,然后一阵坏笑,给满脸期待的小巨龙讲述了故事的结局:
“所以,最后学者公布了结果:男人是个癔症患者,至于出现在罗宾斯家的原因,有可能是其他与‘知更鸟’不对付的家族捣乱的结果。当然,他回到斯奇恩底亚之后,在呈递秘法七塔的报告上说的是:他认为这是泰雷斯的‘七羽同盟’对斯奇恩底亚的一次双簧试探。
“理所当然地,可怜的梦游者最后也被下令处死了。”
然后赫洛显著地看见小巨龙的眉头皱起来了。这位纯粹的好学生看起来相当不满意。
“这不公平。”艾斯库尔只是嘟囔了一句。
“是,确实不公平。”赫洛接着说道,“不过这个故事背后可能的原理,倒是挺接近‘邪祟’的那些手段的。
“简单来说,由于梦本身就是人类混沌意识——或者叫潜意识的体现,因此他或许是因为在梦中遇到了某些偶然入侵的玩意儿,然后从平时他绝对不知道其存在的空间抄近路梦游过去了。
“假设我们的空间是一张纸,我们都是纸上生活的人。现在有一个球要通过这张纸,我们会看到什么呢?从一个点开始不断扩大,无限扩大,然后又逐渐缩小回一个点。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会见到无数多个面。通过这些面的时候,我们以为自己还在原地做梦,但实际上可能已经到了千里之外——这就是梦游者的故事,与邪祟的神奇力量的一种可能性。”
高谈阔论之余,他才看见艾斯库尔似乎压根就不关心这些理论。巨龙只是耷拉着脑袋,把背上的小姑娘背得更牢靠了一些,默默地往前走。那种欺负小孩儿的负罪感又弄得赫洛有些尴尬,学者摸了摸下巴,把一撮冰碴从胡茬上抹掉,连忙快步赶上。
他还看见走在他们后边的艾芮克也聆听得入神,涂了油彩的脸上看不清神色,但他猜想艾芮克断然也不太喜欢这个故事的结局。
唉,年轻人。年轻人们就是这样。无论他们境遇如何,无论他们有万千思绪,但灵魂深处总是保留着一份向往美好的热忱。
“嗯——咳咳,不过呢,梦游者的故事还没完。”
赫洛在心里感慨了一番,清了清嗓子,故作姿态地提高了音量。
“虽然他被下令处死,但后来秘法七塔的通讯里提到,那个可怜人在上绞架的前一天,就从连一只蚊子也飞不出去的地牢里消失了。”
赫洛满意地看见两个年轻人都耸起了耳朵,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后来再也没人见过梦游的农夫。大家都说,是梦的妖精把他救走啦。我认为这是很有可能性的——毕竟妖精这种超凡种族真的存在,这些神威生命最喜欢的生存环境就是流言蜚语、奇闻轶事被广泛传唱的地方。相信的人们多了,混沌意识就会凝聚出神威,甚至从中诞生出妖精来……
“他们或许真的在人们的口耳相传中,利用那些神威施展他们特有的‘恶作剧’的戏法,把那个无辜的农夫重新带进了风与花,雨和梦所在的地方……
“所以,说不定现在梦游的老实人,正在幔层界的什么地方和看中了他的妖精过着没羞没躁的日子呢。”
天上曼舞的彩光仿佛也认同了这个更加浪漫的结局,变得愈发明亮。变幻莫测的绿与紫在雪地上欢快地流淌,照亮了冰原上五位旅者的面庞。
“我喜欢这个结局。”艾斯库尔满意地做出评价。赫洛偷偷瞟了一眼后面的艾芮克,小萨满此时也出神地遐想着,脸上带着罕有的微笑。
“那么天上的这些光呢?”小巨龙乘兴问道,他一路走来,两位萨满却对这光讳莫如深,早就让他好奇得心痒难耐了。“它们也是妖精的法术吗?”
“这是极光。”赫洛倒是也随着年轻人们高涨的情绪,不知不觉间享受起这种好为人师的感觉了——毕竟在学术之城斯奇恩底亚,大家对这样的话题总是不怎么感兴趣的。“从理术上来说,这是……嗯,一种电磁的现象。别问我具体是怎么样的,那不在我的研究范围内。
“不过在超凡学里,这是源能自然衰变的现象之一。这证明有很多次生源能和紊乱的能量聚集在壤层界的南北极,每当它们进一步衰变,释放的能量就会以光的形式呈现。这是壤层界实际也存在着源能的铁证之一。
“至于艾芮克他们不告诉你,大概是因为在北地雪裔的信仰中,天上是邪祟的居所,而地下才是安眠的温床。天上空无一物,又冷又可怕,空无一物的姐妹们在天上狂舞,企图吸引地上的生灵求问她们的名讳。因此在极光之下,他们认为绝不可以提及邪祟的名号。”
最后这段话赫洛是偷偷贴着艾斯库尔的耳朵说的。他可不希望触犯了两位萨满的禁忌。毕竟接下来的旅途,连他也不知道是要去哪儿。
“对了,你知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寻找邪祟吗?”赫洛想起这茬,连忙顺道询问艾斯库尔。
“去那个什么什么宝藏啊。”巨龙一脸理所当然地回答他。
去他妈的宝藏。赫洛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斯匹兹女士和其他人恐怕都遇害了,我们签的合同人死就算到期了,去那儿干嘛!?”他又惊又怒地问道。
对不起,斯匹兹女士。赫洛说完这话,心底里小小地愧疚了一下:您是位好雇主,愿我们的灵魂——如果真有灵魂的话——在伟主埃洛希姆的座下相见。
“那个人类不是还活着吗?”这次轮到艾斯库尔疑惑了。
赫洛瞪大了眼睛。
他顺着艾斯库尔的手指,视线越过了不知为何走得比他们都要快的老萨满芮卢,投向冰与雪,黑与白的彼方。
摇曳的极光在这一刻由紫变绿,霎那的交替间,赫洛看见了一个浑身赤裸的单薄的影子,恍若一柄随时会熄灭的火炬般,正遥遥地走在这片人类未曾踏足的极地上。
她有一头美丽微卷的红色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