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走在赫洛与艾芮克之间的伊璐琪·凯斯帕,好似遭遇了暴风雪的脆弱的蝴蝶,又仿佛一滴落在火焰上的小小水珠般,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怎么办?”小萨满的声音里充满了凝重。不久前一起同行、一起听到了冰原的心跳的伙伴,却在他们专注于应付风雪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任谁都会像他这般陷入迟疑与惊惧。“就算不是邪祟,她也可能是被米娅妲的姐妹们带走了——”
老萨满芮卢也停下了脚步,但这位睿智的老人只是低垂着双眼,默然地晃动着自己手里的骨杖,并没有掺和到讨论之中的意思。
“我们去救她!”艾斯库尔一边解开了自己腰上的绳索,一边毫不犹豫地答道。巨龙期待地看向身后的学者,似乎在等待着自己的老师做出决断。
然而学者将自己的帽檐压得很低,看不出他脸上的神情。
“我们继续往前。”赫洛给出了自己的回答,声音里没有半点急切或迟疑。“听话,艾斯库尔。眼前的环境越来越危险,而出现的邪祟也越来越诡异。如果我们再无谓地消耗芮卢老先生的巫术去救她……”
“不要。”巨龙没有听完他的解释,出声否决道:“这一点也不像老师该做的事。”
我本来也没想要真的当你的老师。赫洛皱了皱眉,本想这么反驳;但迟疑半晌,他还是叹息一声,撩起了自己拉至鼻梁处的兜帽,微微躬下身去,双眼平视着巨龙,试着用更温和的语气劝说道:“恰恰相反,这就是老师存在的意义。你总该学会权衡局势,考量损失与利益。虽然小姑娘很可怜,但……”
“没有但是。”艾斯库尔只是这么说着,“她是因为我传递的绳子失踪的,那我就一个人去救她。”
说完,巨龙就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消失在他们面前,只余下一阵洋洋洒洒的雪尘,与赫洛滞留在半空中的一句“等等!”。
那些雪尘轻轻地落在赫洛又惊又怒的脸上,像是熔岩般锥心的滚烫,将他像一只蜡烛那般点燃,腾起一股无形的火焰:他的想法有半点错误吗?伊璐琪的确曾经在邪祟的空间里救了他一命,但他同样分给了她一半的防寒服;女孩儿擅自闯破了他设下的法术,害得他手忙脚乱地驱除邪祟,又放了一些血为她驱除灵障;真要算起来他们早已两清,更何况,更何况——
他能复生,那女孩儿即使在邪祟空间里没有爆发出那样的力量,他也迟早能想到办法;赫洛越是如此思考,他越感到自己的正确无可动摇;而艾斯库尔,一头不谙世事的巨龙,却仗着自己有好像使不完的力气,就妄想拯救他目之所及的一切,这想法一点也不“学者”,是蛮愚与痴顽的。
正因如此,孩子才是孩子,而大人才是大人,改变世界的伟业也只能由大人来完成……
他恼怒地跺了跺脚,很难说清楚他是在生艾斯库尔的气还是在生自己的气。
“希甘妲依勒。”老萨满芮卢适时地出声打断了赫洛脑海里迅速膨大的种种想法,“老头子认为,该继续前进了……勿要担忧,天上与地下、海中与树间的灵母们,会响应伟大之灵的号召,庇佑可怜的卜恩娜的孩子的。”
我担忧的是我们这边!赫洛一边在心里如此牢骚着,一边抬起了脚步,在两位萨满的拱卫下,重新朝着冰原的最深处走去。
毕竟他是通晓事理,懂得权衡利弊的大人。
然而如此心虚的自得就和他的脾气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在沉默的行进中,满腔的愤懑与思绪就像是被陡然浇了一头冰水的滚烫石块那般迅速冷却,而迷茫与悔意、歉疚等等情绪恰似蒸汽般升腾,烫得赫洛的内心依然不得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