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啼说:“王爷,有没有什么值得你相信,能让我托付阿钰的人?我找机会把阿钰送过去,等我把你从这里救出去后,我们再去接阿钰。”
这是要套问他昔日旧友的事?萧沉靖手下动作微顿,但他只是稍作停顿,便继续为谢清啼敷药:“三年前的那场事,楚安澜将萧家除我之外,所有有官职军衔的人尽数诛杀。现如今萧家哪里还有什么值得托付,又有能力照看阿钰的人?”
想到那场和自己脱不了干系的祸事,心中的愧意压得萧沉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心中苦涩,咽喉间也似落了石头一般有些堵:“王爷,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先将阿钰带在身边,让他随我北上出战。这一路我会尽力照顾好他,不会让他遭遇危险。”
“当年那场祸事中,我有几个私交不错的朋友,因为没有参与萧家的行动而逃过一劫。但这三年来我与他们再无联系,不能保证他们如今是否安好,是否还愿意出手相助。等我想好谁可以托付后,再把他的名字和来历告诉你。”
萧沉靖为他身上的最后一道伤口涂上药,又取过自己最柔软的衣物,撕成条状为他包扎伤口:“你先休息养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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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过药不久,谢清啼便起了困意,萧沉靖不打扰他休息养伤,但谢清啼睡到傍晚还未醒。
大夫不会来此地,萧沉靖探了探谢清啼的额头,发现他额头温度并不滚烫,以为他只是受伤后元气不足有些疲惫,所以才会一直昏睡。
但他不知道的是,谢清啼内里已极为难受,只是尚未发起高热。
萧沉靖不能放任他不吃不喝的一直睡着,就唤醒了他,将那些梨子捣碎,滤出梨汁给他喝,又给他喂了半碗粥。
谢清啼喝完梨汁和粥水,很快又昏沉沉睡了过去,萧沉靖熄了烛火,将仅有的一床薄被裹在谢清啼身上。
谢清啼迷迷糊糊的展开薄被,将一半盖在萧沉靖身上:“王爷,小心着凉。”
“我不会受凉。”萧沉靖又将被子重新裹在谢清啼身上:“这被子本来就薄,你身上有伤,如果着凉发烧,我这里可没有什么能退烧的药。”
谢清啼又要拉被子,萧沉靖将胳膊搭在他身上,阻止了他的动作:“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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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亮时,萧沉靖被谢清啼模糊不清的呓语惊醒。
他起身去看谢清啼,发现他的脸颊一片潮红,以手探过他的额头,那额头的温度已很是滚烫。
萧沉靖翻身下床,打开了那扇他近一年未曾主动打开的院门。
门外的守卫只是隔着铁栏杆看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萧沉靖道:“去找个大夫过来,谢清啼发烧了。”
守卫似是未听到他的话一般,不做确认也不行动。
两年多前,身处牢笼的萧沉靖不知怎么说服了门口的守卫,让守卫去帮他打听谢清啼的去向。
那守卫按他的吩咐打听到了谢清啼的去向,却在返回山庄的路上被抓入牢中,以私通罪人萧沉靖的罪名判了枭首的极刑。
这山庄的护卫互相监督彼此提醒,若一人私通萧沉靖,其余众人皆获罪。
因此,那人被处死之后,那日与他一起轮值的众人皆被流放到了苦寒之地。
自此之后,新换的山庄守卫皆领了教训,他们学会了无视萧沉靖,以免在不知不觉中受他的言语蛊惑,进而做出什么招致灾祸的事情来。
所以这近两年来,无论萧沉靖怎么递话,这些守卫从来都是装聋作哑无视到底,萧沉靖对此事早已习惯。
他尝试多次无果后,便放弃了引导这些守卫与自己交谈。
他们对自己的话充耳不闻本也无碍,但此时谢清啼起了高烧,他们若继续不理自己的话,便不会按自己的吩咐去为谢清啼请大夫。
这样拖下去,谢清啼说不定会有性命之忧。
萧沉靖耐着性子说:“谢清啼是皇帝吩咐高公公亲自送过来的,他如果病死在这里,皇帝降罪下来,你我都担待不起。”
守卫继续眼观鼻口观心,丝毫不为所动。
萧沉靖见他们石桩一样不给反应,再次劝说道:“若是不敢拿主意,不妨派人去宫中请示皇帝,看他要不要派人来医治谢清啼?”
守卫以不变应万变,继续不理不问。
萧沉靖隔着铁栏杆看着这几个没有反应的守卫,知道自己恐怕难以说动他们,他放弃游说,他关上院门,然后烧了热水,兑成合适的温度后端着水回到卧房。
萧沉靖用软布湿了温水,然后去擦拭谢清啼的额头脸颊和手脚。
在擦拭谢清啼的额头时,谢清啼睁开了眼,他迷迷糊糊的看着萧沉靖,模糊不清的说道:“王爷,我好疼。”
“哪里疼?”萧沉靖将软巾搭在他的额头上,又取过一条湿了水的软巾擦拭他脖颈处的汗。
谢清啼抓住萧沉靖的手,然后摁在自己的胸口处:“哪里都疼,这里最疼。”
隔着薄薄的棉被,萧沉靖能感受到他的心跳,萧沉靖抽回手,以免让手中的湿布沾湿薄被。
他将谢清啼的胳膊塞回薄被中,道:“烧退了就不疼了。”
“嗯,烧退了就不疼了。”谢清啼带着湿意的眼睛紧盯着萧沉靖:“王爷,我们去雁停峡好不好?”
谢清啼以爱人的身份陪在萧沉靖身边时,萧沉靖曾带他去南境一处叫做雁停峡的地方,练习箭术,修习刀法,他们曾在那里骑马捕猎,也在那里互相倾诉真心。
那时的他,对这个如玉如珠的人爱入骨髓,爱到对他毫无保留。
可是后来的事情让他知道,这个被他珍若性命的人,不过是楚安澜安插在他身边的一把淬了毒的凶器,一把足以夺了他性命的利刃。
想到这些,萧沉靖心中泛起寒意,他敷衍道:“雁停峡已经被我毁了。”
“毁了?”谢清啼迷迷糊糊的说:“那我们去南山的竹林,我们去竹林的池塘边钓鱼……”
离开封地五年有余,那些曾被自己用心守护,承载了两人太多虚伪却又美好回忆的竹林,恐怕早就变成了一片荒地,或者早就成了农田野林。
萧沉靖随口回答他:“竹林早就被山火烧干净了。”
谢清啼意识不清的道:“王爷烧了那里?不行,我要去看看……”
声音越来越微弱,萧沉靖唤他的名字,发现他已昏昏睡去。
萧沉靖见他入睡,起身到厨房煮了粥,又将剩下的糕点揉碎在粥中。
待他端着粥回到卧房时,发现谢清啼的呼吸间已经带着灼热的气息。
萧沉靖扶起谢清啼,舀了一勺粥喂入谢清啼口中,谢清啼迷迷糊糊的喝下粥,却又在下一刻将粥水尽数咳呛了出来。
萧沉靖低头去看,发现那咳呛在浅色薄被的上的粥水
中,竟然夹杂着些许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