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邨虽然一直和长公主府有交情,但如今长公主府落了难,他没必要冒这个险。因而对金猊说:“他可是圣上朱笔御批的流犯,这属实叫我为难……”
“三百两。”金猊说。
“这……”计邨还是为难。
“五百两。”
计邨摸着胡须,这已经抵得上他七八年的俸禄了,不过还是有这个心没这个胆。
“可兵部那边已经知晓,马上就要押送过去了,总不能说人犯突然在我们手里跑掉了。”
“我替他去。”
“你?”计邨围着金猊看了一圈,“还别说,晃眼一看,你的身量和模样,跟他倒是有几分相像。只是……”
“一千两,再多也没有了。”
金猊从怀里掏出通宝钱庄的钱票和印鉴,写好后印上一个“金”字。
“你拿着这张票去通宝钱庄,报我的名,就能取出一千两银子。”
计邨不经意地将钱票收起,找来一套囚服给金猊:“你先把囚服换上,头发披散下来遮住脸,把脸上抹脏一点,最重要的是你一定要记得装瘸子,现在开始你就叫殷随了,可不要忘记说漏了嘴。”
金猊顺利地被押送至兵部,当日便上了去毒蛇岛的囚车。
计邨趁着释放几个醉酒闹事的泼皮时,将殷随夹在其中一起放了。
殷随不解,他让殷随不要问那么多,雇了辆马车就把他送出了城。
出了城关,殷随从马车上下来,看见一辆囚车停在落马坡上,里面坐着六七个犯人,坐在拐角披头散发的,像是金猊。
金猊看见殷随,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脸上浮起明朗而欣慰的笑意。
负责押送的官差解完手回来,赶着囚车走了。
“是他救了我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殷随看着远去的囚车自问。
金猊和殷随骑出去的马从小离山跑了回来,四进等人见马回来不见人回来,恐他们出了什么事,青伶急着要出去找,正巧殷随就回来了。
“公子回来了。”青伶见殷随没事,高兴地迎上去。“见到长公主了吗?长公主怎么样?金猊哥呢?”
殷随只摇着头,不说话。“是长公主不好吗?”青伶问。
“长公主病得很重,金猊……”
殷随不再说了,进了房把自己关了起来。
青伶听说毓容病得重,心里干着急,也没了去南州的心思。香袖几次催他,他也不动身。
毓容的身体每况愈下,起先灵应还能扶着她下来走走,后来床也下不来了。
灵应为了照顾毓容,搬到阁楼和她住在一起,夜里她听见毓容痛苦的呻吟声,起来为她揉捏,毓容虚弱地说:“又吵醒你了。”
灵应说:“我找了几个郎中,他们一听说是枫叶观,都不敢来,明天我再上街看看。”
毓容说:“我活不了几天了,你不必为我冒这个险。灵应,我求你两件事,等我死后你才去做。”
“长公主你说。”
交代完后事,毓容的身体就像冬天的枫叶那样迅速枯萎凋零,她一连昏睡了七天,粒米未进,瘦成了一把骨头。
灵应下山化钱为她准备了一副薄皮棺材,侍卫得知毓容要死了都很高兴,终于不用守在这深山老林里了。
在一个朔风凛冽的夜晚,毓容拉着灵应的手唤着灵清,离开了人世。
侍卫叫来郎中,试过鼻息把过脉,确定毓容已死之后,都撤离了枫叶观。
灵应为毓容擦拭身子时发现她身下的垫絮都被抓烂,那些疼痛的夜晚她都是这样挺过来的。她给毓容换上干净的道袍,为她诵经超度,入殓。
莲花峰很高,单靠灵应她没有办法将毓容和灵清葬在一起。灵应下山找到归云村,打听到四进家,告知殷随和竹生毓容已经过世。
“殷公子平安无事,我想长公主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长公主希望死后能葬在灵清边上,殷公子,竹生,我想你们会帮长公主完成她的遗愿的。”
灵应牵起他们的手,恳切地说道。
殷随和竹生将毓容抬上莲花峰那天早上,小离山起着大雾,十步以内不见人。
殷随飘飘忽忽地走在前面,灵清在更前面敲磬引路。
空灵的磬声隐隐约约地像是从天边飘来,脚下踩着的也不知是什么,不时有草木折断的声音。
山涧里传来子规鸟啼,伴随着青伶的啜泣。肩膀上的分量让殷随从游离中清醒过来,简陋的黑皮棺材又让他沉入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