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中。沉闷的气氛并未维持太久,大村指着那位名叫黑口的青年:“你来说说,到底怎么了。”
看着围坐在会议桌旁的大人物,黑口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稍稍组织一下语言道:“是这样的,几个月前政府颁布征兵令,向全国征兵,最开始还好,虽然反对声音很多,最起码没有闹起来;但最近一段时间全国各地纷纷拔刀反抗,从关西开始有人组织起来对抗政府征兵人员,甚至整村整乡发动叛乱,不只是武士,绝大多数农民也参与其中,现在就连东京府也有很多人抗议政府,时局已然无法收拾。”
在座众人脸色骤变!
这可是全国性质的动乱啊!哪怕是幕末维新之时也不过是几大强藩联合众多下级武士发动而已,就这样依旧轻松推翻德川幕府还政于天皇,现在竟然连农民都参与其中,如果拥有庞大基数的农民在那些心怀不轨的武士带领下一涌而出……简直不敢想象这种画面!
就连一向淡定的木户也忍不住霍然起身,盯着黑口道:“胜元呢?他身为陆军元帅怎能坐视叛乱壮大!山县呢?他们在干什么,政府没有派人处理吗!”
“是这样的”使者黑口叹了口气,“山县大人力主派兵镇压,政府决不妥协!但胜元大人力主安抚,请求政府让渡一些利益给旧武士团体,只剿灭叛乱首脑。两派争执不下,最终镇压派占据上风,胜元大人不满政府决议,向陛下提出辞呈,准备返回萨摩……返回鹿儿岛。”
众人面面相觑,作为他们出国考察期间留守政府的两位最高领导人,竟然闹出如此事端,简直不可原谅!原本锐意十足的山县主持维新改革,沉稳的胜元掌握军事力量,以这两位威望和资历足以镇住那些心怀不轨的旧日余孽。
但有时候锐意等于激进,沉稳意味着的守旧,两人从理念上便水火不容,加上出身长州藩的山县和出身萨摩藩的胜元背后有着不同利益诉求的集团,矛盾冲突也便在所难免。
“胜元这混蛋!”大村破口大骂,“这种时候竟致国家安危于不顾,作如此意气之争,原以为他可称英雄,其实不过是个蠢货!”
自维新之始,叛乱,最起码可称作反抗的旧日武士可称得上前赴后继,但维新政府并无昔日幕府那般威望与控制力,甚至如果没有天皇背书,连政府的合法性都无法维持。
如果说以往只是武士作乱,虽然棘手但也不是很难处理,毕竟面对装备、人员、实力全面占优的政府军队,旧武士没有一点还手之力;而一旦农民也参与进来……面对如此乱象,精明睿智如大村也不由得一筹莫展。
“幕府800年,士、农、工、商各安其职,一向只有武士有资格参与战斗,这原本没什么不对。”福泽冷清而又平稳的声音从角落中缓缓传出,他走到会议桌前怀抱双臂环视着这些掌握日本命运的大人物,表情和往日教导他的学生一样,带着一股让人安心的笃定。
“但,时代变了!各位考察欧美,有哪个国家像日本一样由专门的一个阶级负责战争?哪个国家不是大量依靠普通平民组成的军队?不,可以说世界上只有日本一国才这样做。靠着三十万武士怎能称霸亚洲,怎能与列强一起瓜分世界?这是关乎日本国运的改革,征兵令必须推行,哪怕因此死掉一半日本人……反对者,皆杀!”
大村愣愣的看着福泽,这个一向只会给政府找茬的学者在这一刻竟然如此铁血,让他觉得知晓大义的人物终究还是占多数,大村振奋精神起身喝道:“正该如此!大势不可逆,叛乱皆可杀!维新本该锐意精进,政府威严不容任何质疑,诸位,立刻随我返回东京。”
“哈!”大村振奋人心的发言让众人也一扫愁容,齐声起身应和。
福泽趁着所有人不注意,缓缓退出会议室。
“福泽先生,不一起回东京吗?”靠在舱门口充当护卫的河池看着福泽的背影问道。
“还是算了,里面那些大人物与我不同路。”福泽没有停下脚步,“与其无休止的扯皮,我更看重教育我的学生们,他们才是日本未来的希望,哈哈,我更想与空山一起走。”
“嘁……这老狐狸,其实是怕被刺杀波及吧。”河池撇了撇嘴,自语道:“哼,以空山一叶那种人的剑术个性,怎可能像我一样甘心被束缚,成为与人抱团之人?说不定早已下船远去,福泽,你注定得不到他的……”
福泽兴冲冲的来到空山一叶舱门外,敲门道:“空山兄,空山!我带你好好在横滨游览一番,这里我很熟……”
随着越来越重的力道,舱门缓缓向内侧打开,福泽面色一变立刻推门而入,但空荡荡的房间哪里还有空山一叶的身影。
他暗道不妙,仔细打量着房间,发现除了被空山一叶时长带在身边的长船长光外,所有随身物品依旧摆放在原位,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福泽走到桌旁提起水壶,正要为自己倒上一杯,这才发现一张压着一角的纸条,那剑一般凛冽的字迹让他知道自己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
“勿念,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