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开始蹲下整理他们身上的衣服,系好扣子,系好裤带,放好双手,捊直双腿,扶正鞋子。这一切就像是给亲人送别一样认真,仔细,米蓝都差点哭了。
接着,老洪头坐下来,双脚盘成莲花座的样子,闭上眼睛,手中举着一个东西,仔细看去,是一个蓝色的小瓷瓶,自己曾在老洪头木屋前的铁钩上见过,只不过那个瓶子有半截是透明的,这个瓶子却是全瓷的,看不见里面。
老洪头摆动着那瓷瓶,嘴里开始念念有词,如同挥舞着法器。他的声音低沉而悠扬,从开始的一个人低语,逐渐变成多个人的私语,最后仿佛有很多人围绕在尸体身边,同时说着什么。
这场景的声音不断地变得宏大,但米蓝看到的,却始终是老洪头一个人。而且,尸体上渐渐浮现出一粒微弱的光点,这光越来越强,由小到大,由虚变实,最终凝聚成两滴透明的水珠般的物体,缓缓地从尸体中升起。
米蓝脸上带着迷茫和恐惧,看着那两滴东西越升越高,向那瓷瓶移动,然后轻轻地飘了进去,老洪头盖紧了盖子,停止了口中的念词。
老洪头站了起来,对米蓝说:刚才我把他们的灵魂已经超度并提走,我得马上回去进一步炼化,这个时间很紧,所以,你留在这里挖好坑,将他们好好地安葬。
说着,老洪头就要下山,米蓝问:你拿他们的灵魂做什么?你经过他们同意了吗?
老洪头顿了顿,没有回头,对着群山和空气说:他们来到米镇,就已经将灵魂交出来了,选择“记住”,以人的形态存活,是他们俩的共同决定,一但人的形态没有了,灵魂就归米镇所有。你也一样。好好安葬他们,他俩都不喜欢当鬼。
老洪头说完,径直下山去了。
米蓝看着老洪头的背影越来越小,消失不见了,这才一扔铁锹,跑到关屠户和他妻子的尸体旁,没有了灵魂的身体,正在肉眼可见地缩小,到原来的一半还要小。
米蓝回到刚才挖了一半的坑前,加快速度,继续挖了起来,她边挖边骂:两把铁锹,拿 两把铁锹干什么?早就想好要扔我在这里,还装样子,拿两把铁锹上来。自私鬼!骗子!
你骂谁呢?谁是骗子?一个声音突然在后面问米蓝。
米蓝回头一看,没蒙面的蒙面人——夜九,站在那儿,笑吟吟地看着她。
米蓝抬手擦了一把汗,说:老洪头,他把我骗到这里出苦力,他自己下去了。
夜九走过来,拾起地上的另一把铁锹说:我来帮你,不然,依你这速度,天黑了都不一定搞得定。
米蓝想拒绝,但一想:凭什么,这又不是我自己的事,我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呢,多一个人挖就可以早一点完成。正好。
于是,她挪了一下身子,让出一个空位,说:那谢谢啦,我真的有事,我还得回去做香包呢,明天要赶鬼市,我的货还没备好呢。
夜九凑上来,边挖边说:你厉害,上次鬼市后,你那药草香包简直爆了,大家都在说,鬼们都抢疯了,这回准备带多少去?我青云台上的药草,你可没少拔哦。
米蓝气鼓鼓地说:能带多少?药草是采了不少,但现在都还在这儿挖坑,回去不定还有没有时间做香包了。
夜九低声说:别抱怨,那边听着呢。说着,示意小心旁边躺着的两具尸体。
米蓝看着那两具尸体,但脑子里却是平时活着的关屠户和他的妻子,关屠户总是举着大大的砍刀,手起刀落,再粗的骨头也瞬间被砍成两半。而她的妻子则总是笑吟吟的,说话的声音很温柔,好像自己从来没有听清楚她说的话一样。
想到这些,米蓝心里不免生起一阵凄楚,人死了,就这样,她想着刚才老洪头做的事,放低了声音对夜九说:不怕,老洪头已经把他们的灵魂取走了,你没见他们的身体比平常要小得多吗?真可怜!
夜九说:能埋在这里,就是好事,不会像那些鬼们,再到世间折腾了,获得安宁也是一种幸福,我很羡慕他们能合葬在这里。
米蓝看了一眼夜九,没想到这年纪轻轻的家伙,也有这样的沧桑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