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漫长的一天。
我打开房门,甩脱鞋子,径直扑倒在沙发里,力气重了些,震得肩上的伤口钻心的疼,不由的闷哼一声。
背后有个阴魂不散的声音:“不是说没有受伤么?女侠你这么能逞强,还以为真的有神功护体金刚不坏。”
我把头埋在软垫里,一动不想动,瓮着声音回道:“出门右拐,恕不远送,帮我带好门。”
“没良心的女人,用得着的时候说求我,用不着的时候就撵人,真当我夜轻寒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我有气无力,“夜,我今天过的很辛苦,实在没力气招待你,也没力气与你斗嘴,你若不想走,厨房有水,柜里有茶,你暂且自便。”想想加了句,“要是煮好了,帮我也倒一杯。”
夜轻寒竟然真的没再絮扰,想来大概也是觉得没意思,便走了。
耳边清静下来,朦朦胧胧便要睡去,可肩上的伤口一阵一阵地疼,扰得不能踏实入梦。
不知过了多久,觉得旁边的软垫陷了下去,像是有人坐过来,我忽然惊醒,察觉到有双手在解我的扣子。
“谁?……啊!”我运力抬手挥去,刚好用了伤臂,顿时痛极。
那人握住我的手,轻轻放下,“别乱动,让我看看伤得如何。”原来是夜轻寒。
“你还没走?”
“不是你让我留下煮茶?我茶都煮好了,你却睡着了。”
说着,他帮我把长发拨至一边,把衣服顺着领口褪掉半边,尽管动作十足小心,但衣物粘着血肉,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夜轻寒沉声道,“你的伤势比你那弱不禁风的前夫严重多了,刚刚为什么还要遮掩?为什么不在医院一起处理?”
我不想瞒他,“要是让宁北辰看到伤口,一定会看出并不是普通的石头砸伤,很难解释。他已经对我的身份起疑,只能处处小心。”
夜轻寒轻车熟路的从我常放的位置找出医药箱,扯了纱布清创、消毒、涂药。
“啊,喂你轻点……轻点……痛死人啦!”
“知道痛了?不逞强了?我看你对那宁北辰处处回护,他对你可不怎么上心,不然你伤成这样,他怎么一路都不觉有异,完全不像你讲的那么千好万好。”
夜轻寒这番话真心戳到我的痛处,比肩膀上的伤甚要痛上几分,还不能喊疼。
我辩道:“天佑他只是喝了忘川的水,把我忘记了,不能怪他。”
“呵,原来你也知道投胎转世即要抛却旧日前尘,却还这样巴巴地追过来,追到了,又怎样,值得么?”
我不吭声。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为蠢。”夜轻寒轻轻吐出几个字,把伤口包扎完毕,打了个结。
我不想跟他继续这个话题,转头去拿茶几上的那杯茶来喝。
“冷了。”夜轻寒把杯子拿过去,起身换了一杯新的来。
“谢谢。”我摸索着从茶几抽屉里掏出两枚蜜饯,丢到杯子里。半杯甜茶落肚,五脏六腑熨帖多了,悠悠舒了口长气。
突然意识到屋里一直未开灯,夜轻寒居然借着微弱的月光处理好了伤口,看来不仅属狗,还属猫头鹰。
也不知是几点了,望望对面的楼宇,灯光稀落,想必已是夜深,宁北辰是不是也因伤痛而睡不安稳?
“你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夜轻寒问。
这才想起自己的确已经一整天没有吃过饭了,但身体疲惫,没什么胃口。我摇摇头,打趣道:“夜,我还是比较喜欢晚上的你。”
“哦?”他微微侧首,眸光淡淡,衬着窗外的清风朗月,与他平日总是噙着一抹坏笑的样子判若两人。我不由地想,他可真像师兄啊。
那怎么可能。
我笑了笑自己一闪而过的奇怪念头,接着道:“晚上的你比较贤惠,像个田螺姑娘,白天的你就像个刺头,不喜欢。”
不出所料,他又哼了我一记。
我偷笑,调整靠枕,在沙发上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这一阵子,你都去了哪?过得怎么样?”
“你真的关心?”
“是啊。”我困意重返,打了个哈欠。
“说谎。”
嘿,真是难得见到有人比我还不会聊天,好吧,那聊点我的。
“这一阵子,我也乏善可陈,你走了之后,我找到了宁北辰,其实也不是我找到的,倒像是老天爷送上门的。这是我揣了百多年的心愿,一朝真的实现了,竟是五味杂陈……”
不知是因为夜深人静,还是因为平日里太少人倾诉,话匣子一打开竟然就收不住了,絮絮地说了很久,说我换了工作,说我很没用地偷偷跟了宁北辰一周都没敢跟他说一句话,说每天早上的咖啡真难喝,说宁北辰的冷漠最令人难受,说他对我起了疑心,说我其实很想知道如果他真的发现我不是人类,会不会杀了我呢?狐狸怎么了?狐狸就不能爱人吗?狐狸就没有真心吗?天佑说,无论我是人是狐,我都是阿筝,天下之大,他所钟情的女子不过是个狐狸罢了,他什么都可以忘,可怎么能忘了这句呢?……
夜轻寒今晚真是个好听众,他寂然平静,像是整个人都融进了夜色之中,有那么一会我几乎要忘了他的存在,恍然想起,才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颇有些不好意思。
“对不起,我太啰嗦了,不该跟你说这些。”
说话其实很累的,我愈发的困倦,想睡又觉得聊天聊成了我一个人的独角戏实在不太礼貌,也应该听他聊点什么。“夜,你后来去了哪?你说天下之大,四海为家,想来要走去十年八载那么远,怎么又回来了?”
夜轻寒许久没出声,还以为是睡着了,我也合上了眼睛,半晌才听他淡淡道:
“回来看蠢人犯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