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医生走了不久,彪形大汉看看昏死过去的许良渚,也退了出去。
楚辞伸手从里面打开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他从门上的了望孔看见保卫斜躺在过道上的长椅上,看来行凶人也累了,大口地吸着烟。他退回到许良渚床前,揭开蒙在许良渚胸前的棉被一看,他赤裸的胸膛已经被打肿了,但上面没有伤痕;楚辞恨得咬紧牙,这真是杀人不见血,砍头不用刀!再看许良渚手脚被铐住的地方,由于他不断地反抗、挣扎,手铐已经陷进肉里,手腕与脚踝处血肉模糊。
用手铐铐住有攻击行为的精神病人,这已经成为公开的秘密,即使病人因此而死,尸检时也不会作为死因之一记录在案。而身上的伤痕,就说不过去了,楚辞这才明白张医生为何在许良渚胸膛上放上棉被,这些人的心太狠了!
许良渚英俊的脸,变得扭曲,楚辞找了张湿纸巾,擦拭着他嘴上的血迹。他的呼吸,时重时轻,时长时短,喉管里还有浓痰的响声。倏地,许良渚嘴一张,一口浓血喷了出来,随即他睁开了眼,看着楚辞时,眼里闪出恐惧的神色。
楚辞赶紧揭下蒙在头上的画脸,俯下身子看着他:“别怕,我是楚辞,几天前来看过你的楚记者!”
惊愕、恐惧、怀疑的神情,交替在许良渚的眼里闪现,他不明所以地看着楚辞。
楚辞点燃一支烟放进许良渚的嘴里。
许良渚吸了一口,惊疑地望着楚辞。
楚辞在他耳边说:“‘八斗’,你还记得不?”
许良渚似乎有了知觉,含混不清地说:“才、才高、八……”
“对,学富五车,才高八斗!”
许良渚的眼睛有了光泽:“你来……”
楚辞关切地对他说:“你想对我说什么?”
许良渚沉默了。
楚辞观察着许良渚,此时的他完全是正常的人,他在精神病院里被逼得半疯半傻,酷刑之下仍然装疯,那要多坚强的意志!他敬佩地对许良渚说:“我是孟桐的朋友,你还记得孟桐?”
许良渚一听楚辞说起孟桐,惨淡地笑了笑,随即眼里现出复杂的神情,他轻声说道:“都、过去了……”隔了一会儿,他对楚辞说:“他说得对……”
楚辞不解地问许良渚:“谁说得对?”
“那位主治大夫……我可能活不过今天了,”话未说完,他大口地吐着血,惨然地说:“我心……不甘呵!”
室外响起走动的声音,楚辞急了:“有人来了,有话就快说!”
“亚美银行,有我的保险箱,开箱密码是四个七,三个六,一个九……”
“箱子里有什么?”
“一个U盘。”
楚辞明白了,这就是许良渚用自己的生命在保护的东西。他看着许良渚的眼睛:“你想告诉我的,都在里面?”
许良渚两眼已经暗淡无光,他困难地点着头。
这么重要的东西,许良渚一定在U盘上加了锁,楚辞见他快要不行了,急忙问他:“解锁的密码?”
许良渚张开嘴,喉咙里响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楚辞抓起桌上的水杯,喂到许良渚的嘴边。这时,门被人一脚踹开,那彪形大汉一见楚辞,愣了片刻,立即如虎扑羊,张开双臂死死抱住楚辞,继而将他压在许良渚身上。楚辞手里的杯子掉在地上,响起清脆的破裂声。随即赶来的张医生抓起楚辞的头发,一看是楚辞,他愣了。
张医生疑惑地问楚辞:“怎么会是你?”
楚辞愤愤地瞪着张医生,沉默不语。
张医生阴险地笑了:“有人叫我提防你,开始我没在意……那天你走后,我仔细回忆你和这个疯子讲的话,才明白你是有备而来!我在网上查了,人说司马迁学富五车,曹子建才高八斗,你故意说成才高五车,是有意在试探许良渚。许良渚回答得很快,我放慢了监听的录音,才辩明他说的是八斗,这证实他一直在装疯。可惜呵,聪明反被聪明误,你的到来提醒我,危险在向我逼近……”张医生一棍子打在楚辞身上,顿时,他全身犹如被电击一般,瘫在床上。
保卫松开失去反抗能力的楚辞,张医生叫他取下铐住许良渚的铐子,将楚辞的手脚铐在床脚的铁柱上。他蹲在楚辞面前,阴笑着说:“大记者,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来,谁派你来,你从他那儿知道了什么?”
“我来这儿只有一个目的,看他是不是真的疯了。”
张医生冷笑道:“不对吧,其实那天你已经知道了答案,今天不请自来,是另有打算……是你自己讲出来,还是我逼你讲?”
保卫脱去外衣,亮出两臂隆起的肌肉,虎视眈眈地盯着楚辞。
楚辞不屑地扭过头,轻轻地哼了一声。保卫嚎叫着挥起手里棍子,楚辞本能地抬起胳膊去挡,木棍打在他胳膊上,滑下来从他脸上擦过,随即,他感觉脸上热热的,粘乎乎的东西流了下来。
张医生制止了保卫,他阴阳怪气地说:“伤其皮肉,不如动其心灵。许良渚刚来时,也像你一样活蹦乱跳,服药不到三天,就变了个人;尽管他在装疯卖傻,其实与疯子已经没有两样。你既然来了,就体验一下疯子的生活,不用三天,我叫你明天就疯疯癫癫,”他对保卫说:“去,拿两针A-1号来!”
楚辞无奈地望着漆黑的窗外,想起老总编告诫他不要轻举妄动,是自己一意孤行,才落到现在的下场。死不足惜,疯了才可怕!像那个女演员,任人摆布、凌辱……在这一瞬间,他想至少应该叫上曹平,有他同行的话,不至于落到如此困境。
保卫拿着针来了,张医生狞笑着将电棍扔在床上,他接过针,推出针里的空气,吩咐保卫捋起楚辞的袖子:“七十年代有部日本电影,名字叫做《追捕》,里面有个犯罪嫌疑人只打了这一针的三分之一,就变成横鹿晋二了……横鹿晋二,你懂吗?就是疯子的代名词!”
楚辞闭上了眼睛,他相信这一针打下去,他再也不会清醒过来,从此以后,他不知道自己是谁,还有林子、孟桐……就在针尖触及到他的皮肤,要往下扎的时候,忽然听见张医生惨叫一声,倒在他身上。楚辞睁开眼睛,见许良渚不知何时拿到电警棍,打倒张医生后,又挥舞着电棍打向猝不及防的保卫,那彪形大汉应声倒地。许良渚打倒了张医生还不解恨,他用尽全身力气,抡起棍子打在张医生的头上。张医生的血喷了出来,溅了楚辞一头一脸。
许良渚挣扎着从保卫身上取下钥匙,看着楚辞。
楚辞感激地向他笑笑,他伸手去接钥匙,钥匙从许良渚手下掉了下来,他头歪向一边,眼里最后一丝光熄灭了……
张医生一动不动地俯躺在地上,血从他头上流出,染红了周围的地板,许良渚倒在被电棍击晕的保卫身上,开手铐的钥匙从他手里落在地上。
楚辞被铐在床脚,钥匙近在咫尺,他却动弹不得。虽然暂时解除了危险,但楼上楼下还有大量的保卫,不打开手铐只能坐以待毙。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拖动了笨重的铁床,挣扎着拿到钥匙。他打开手铐,从地上抱起许良渚,许良渚已经奄奄一息,嘴却嚅动着,楚辞将耳朵贴上去,什么也没听见。他抱着身体逐渐失去体温的许良渚,不禁悲从中来。如果不是许良渚拼死相救,自己已经被弄成疯子了。他无声地哭泣,泪水顺着脸往下流,一滴滴落在许良渚的脸上。
许良渚受了内伤,大量失血,临死之前的人,哪儿来那么大的力量?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回光返照。
楚辞拿出手机,找到曹平。他告诉了自己所在的地方,要他带人赶快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