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带他们回来的士兵摸了摸脸上被打出的淤青,张嘴活动了几下下颌之后看向双虎的目光都满是愤怒和恨意。
“你们这些强盗!以多欺少算什么好汉!有本事放开我一个个来!”
“强盗?”
匆匆赶来的韩陵还没走到台下,远远就听见了强盗二字,蹙眉看向身边将士的目光也不禁疑惑。
“将军!”
“就是他们”
“将?将军?”
阿顺和阿福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韩陵脸上除了茫然还是茫然,一直吵嚷的双虎也瞬间安静了下来。
“你说哪里有强盗?”
“他们在路上抢人包袱,我亲眼所见还有假?”
“…他们鬼鬼祟祟形迹可疑,我们那是例行盘查”
“……”
“我们…我们真的只是回乡探亲啊!将军!将军明鉴啊!”
“那这些银两怎么说?!”
“这是我们主子给我们回乡的养老钱”
“主子?你们侍奉的是什么人,竟能给你们这么多银两?”
看着包袱里满满当当的银子,韩陵目光转冷,脸上的神情也猝然沉下了几分。
“是…是王…”
两人思索了片刻,微微张开的嘴里正要吐出王爷二字就被突然出现的声音打断了。
“阿顺、阿福,你们不是回乡了吗?”
“王…公子!公子救我们啊!”
扭头瞥见岳灵泽的身影,两个人立刻如同见了救星似的挣扎了起来。
“他们是公子的人”
“这是我府中的家仆,原来是也是六镇的人,我此番出来便顺道带上了他们,银两也的确是我给他们的”
“…看来只是一场误会,松绑吧”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将军,那这个呢?他好像不是我们这里的人,要不要审一审”
“我…”
冷静过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的双虎突然变得紧张了起来。
“我是来投军的!”
“投军?…先带下去”
“是!”
“我…”
“慢”
眼看他就要被士兵拖走,一要也注意到他是双虎的岳灵泽也不得不再次开口。
“公子怎么了?”
“我观他与我儿时的一位朋友很是相像,可否容我问一问他”
“…自然”
“这位公子可是姑南城风禾学舍的双虎?”
“你认识我?”
“看来我并没有认错,不过你应该是不记得我了”
“你难道也是风禾学舍的学子?”
听到学舍的名字双虎先是眼睛一亮,可大约是在脑海中搜寻了一番也没找到关于他的半点记忆所以很快又黯淡了下去。
“哲奇和白月姑娘可还好?”
“你还知道他们?你真的是…可我怎么一点也不记得你?”
“既然是公子的旧友那也一并放了吧”
“…是”
“既然无事都散去吧,几位有什么话也都到屋中去说吧”
“多谢将军”
温暖的屋子里炭火在炉中熊熊燃烧,放着一盏油灯的桌前岳灵泽提着水壶给面前衣衫被扯得凌乱的三人各倒了杯水。
“喝点水暖暖身子吧”
“您是主子,这怎么使得…”
“你们离了府,与我便不是主仆了”
“…哦,那多谢公子”
“双虎公子也请吧”
扶着桌子大咧咧地坐了下来,双虎蹙眉看着他脸上还是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
“我想了这么久,还是没想到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
“阿泽”
“阿泽?”
“七年前,姑南城上元节,我们不是还一起放烟火?和乐音、阿庆、哲奇、白月一起”
久远的记忆同时在两人的脑海中被唤起,双虎看着他的眼睛不觉放大,忽然一下子从桌前腾地站了起来。
阿顺和阿福则被他吓得下意识挡在了岳灵泽身前。
“是你!”
“看来你想起来了”
“你说七年前的上元节,我怎么会忘?”
那恐怕是他过过最难忘的上元节了,被掠卖人抓去死里逃生,之后他和乐音丢失,灯找回来时他一度都以为乐音会撑不过那个冬日,可万万没想到死的竟然会是阿庆,而之后乐音也悄无声息的走了。
“没想到你竟然还能认出我?”
“因为那个上元节对我而言也很难忘”
“…你知道乐音在那之后就离开学舍了吗?”
“嗯”
“难怪后来你也再没出现过,不过看你如今安然无恙,也算是解了我一个心结”
“心结?”
“乐音被带回来时我真的以为她会死,虽没见到你,但我想她都如此你定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万幸你们还是活下来了,更没想到能再遇见”
“想必是缘分未尽”
“你可能是,她就不一定了,这七年她都音讯全无,像是把我们都忘干净了似的”
“她不会”
“罢了,不提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受人之托”
“什么意思?”
“铛!铛!铛!”
木材前斧凿之声在寒风中格外响亮,相隔不远处几个壮硕的身影正熟练地和泥填补着墙壁的缝隙。
夜晚的风声呼号得比白日里更加厉害,难以入眠的几人站在窗前,透过破掉的窗户纸注视着外面夜以继日修建房屋的军士。
“为什么要修这么多屋子?”
“因为流民就要来了”
“流民?”
“是受西云战火波及的那些人吧”
“嗯”
“这么远又这么冷,他们能撑到这里吗?”
漆黑的树林中火把上的火苗在风中狰狞扭动着,景星拨开了冰冷的树枝来到了江前,借着火把的光用石头砸了砸已经结冰的江面,见上面的冰层还不算结实后便丢下了手中的石头转身又朝着树林中走去。
一处幽深的洞穴里所有存活下来的流民都拥挤地坐在了一起,靠着彼此的体温来抵挡从洞口吹入的冷风。
依偎在母亲怀中的孩子嘴唇冻得发紫,痛苦的咳嗽声在寂静的洞穴中此起彼伏。
燃烧的火堆前青玉将为数不多的食物分发给了众人,洞穴外前去打猎的义军和信盟成员从不同的方向归来,可手中提着的却都是野兔和鱼这样小的不能再小的东西。
“得想办法赶紧渡江了,再这么下去不是饿死就是冻死”
“江上冰层还不结实”
举着火把的景星从他们身后的树丛中走了出来,不知是因为疲惫还是寒冷,脸上的神情如同被冻住了一般,透着麻木和僵硬。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我们无妨,可里面还有很多人都病着”
“再等三日,至少两日”
“……”
“今天就只有这些?”
“天太冷了,能找到这些已经是难得了”
“…你们留下,我先设法渡江带些米粮出来”
“江面不是还不结实?”
“那也得试”
清冷的月光洒在了表面停止了流动的江面上,树丛中景星再次回到了岸边,遥遥望了一眼对面漆黑的树林后她小心翼翼地踏上冰面。
“咯吱”
耳边的风声呼啸,脚下的冰层发出轻微的声响令人感到忐忑。空旷的江面上她单薄的身影在群山的映衬下渺小得可怜,看着冰下隐约可见的流淌的江水,她屏气凝神紧绷着心弦以确定自己的每一步都走得足够谨慎。
然而就在顺利渡过了江心之后,脚下却突然传来一声不祥的脆响。冰面上的裂痕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开来,她定定地看着脚下不敢再有丝毫的挪动,可片刻之后立足的冰面还是骤然破碎。
她适时腾空而起,飞快地踏着碎裂冰面朝着不远处的对岸奔去,只是还是在快要上岸之际失足跌入了刺骨的江水之中。
“叮!”
(“扑通!”)
灯火摇曳的屋子里,岳灵泽面前冒着热气的茶盏突然无端碎裂开来,看着向着自己流淌下来的热水他却一动不动像是瞬间失了神。
“王…公子,你怎么了?”
阿顺慌忙拿起桌上的布将流向他的水堵到别处,见他一脸恍惚不由好奇地问道。
“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有些不安”…